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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藏 第3节 蒙面之城

第三章 西藏 第3节

钱差不多要花光,店住不成了,马格抖擞精神,来到了拉萨西郊,在采石场找到一份挣钱的工作,推着小车向珠穆朗玛大酒店工地运送条石,住在了工地的帐篷。工地距采石场有四五公里,上午三趟下午三趟,烈日炎炎,马格推着一米长的条石在路上奔波,每天大汗淋漓。他要么不干,要么玩命干。不仅是为挣钱,也为一种疯狂。高原缺氧,呼及短促,他挑战自己,像病马那样呼吸,直到满眼太阳黑子,甚至把整个太阳看黑。他揉揉眼,继续向前。
  傍晚,是他一天中宁静的日子。轻飘飘的走路,望着天空,有时大路上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归宿,他只有一个地方,就是河边强盗林卡附近一个叫“雪”甜茶馆,他在那里独自喝茶,消磨时光。茶馆外面空地上有人终日在打克郎棋,他是傍晚固定的观众,有时也与人打几局。他无话,神情淡漠,没有与人交往的欲望。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了一些朋友。同样的打工者,民工,做活的人,关系都一般,逢到节日一起喝顿酒,如此而已。望着河上的月光,有人想家,想家乡树上的月亮。后来一个叫谢元福的加入,使气氛活跃起来,小伙子酒量很大,声如宏钟,为人毫迈热情,没有一丝的乡愁,而他居然声称自己是个诗人。显然他谈到诗是冲着马格说的,元福后来谈起初次见到马格真以后马格是个流浪诗人。他知道马格是北京人,北京人出来打工闯世界的可不多,甚至从没听说过,大概除了个把写诗的人。元福为自己出生在四川沫水很是自豪,因为那是大诗人郭沫若的家乡。
  马格基本不知道诗为何物,这使元福十分费解,那他跑出来干什么呢?他对马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元福要想与谁成为朋友是不用费什么力气的,他为人热情、康慨,在西藏文联工地干,是包工队的骨干,懂技术,有几年施工经验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对诗歌的兴趣,凭他的能力和经验他完全可以扯一帮人干了。他们那个施工队主要任务是拆除文联大院一些旧房子,建一个多功能厅,顺便再建两个园林小品式的厕所。厕所图纸出自一位刚从法国考察回来的艺术家之手,包工头看着图纸直皱眉,叫来了元福,元福对图样大加赞赏,于是这活就全权交给了元福。元福渴望结识拉萨的诗人,借着建厕所的机会元福频频拜访那位艺术家,图纸没计者,讨论厕所的结构、色彩、选材,拉萨的作家、诗人、艺术家前来作客,元福拿出了自己的诗稿分发给大家,他认为已经进入了他们的圈子。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组名叫《圣殿与圣水》诗,呈给了他景仰的西部诗人成岩。成岩收起了元福的组诗,语出惊人:既然放屁可以入诗,排泄当然也可以成为诗歌行为,这是二十一纪世的诗。
  成岩是西部首席诗人,主要住锡藏北卡兰,因长期靠近无人区写作声名远扬。得到成岩的评论元福陷入了一场长达三个月的热病,终日精神恍惚,诗如泉涌,厕所进度缓慢,选料昂贵,不断返工,包工头开始迷惑不解,进而怀疑元福别有用心,最后在一个早晨当众剥夺了元福的领导权。而那组诗竟然也一直石沉大海,下落不明。元福还以为被成岩推荐给了某个权威杂志,后来才听另一个诗人说,八成是被杂志社张贴在哪个厕所发表了。元福听了十分愤怒,他要等见到成岩亲自问问。他见到马格时正是他作为诗人前途未卜的时候。与马格成为朋友后,一次在喝酒桌上元福强迫马格听他朗读完了《圣殿与圣水》,马格完全不知所云,硬要他说出好坏他只能采取拆字算卦的方式。“行,你算吧!”元福喝了一大口酒,马格拆了第一个字后得出结论是“金木水火土的‘火'”字。“烧了吧。”马格说。
  元福真的病倒了,高烧不退,夜里直说胡话。马格放的“火”,马格照料。元福高烧42度,眼睛血红,眼屎几乎封了眼。马格带元福看病,拿药,为元福用凉水擦身降温,一个星期后元福缓过来了,算是捡了条命,但这时他已是骨瘦如柴,两眼像灯,并且几乎蜕了一层皮。
  元福戒掉了诗歌。多年后他回忆起这段诗歌经历,不禁感慨万端,总要谈起他当年的朋友马格,那时他已是深圳建筑业后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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