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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时光 少年张冲六章

亲爱的时光

文兰相信张红旗是爱张冲的。她相信张红旗说“他不是我毬日下的”也是爱张冲。
  就算现在不爱了,曾经是爱的。曾经的爱也是爱。
  就算现在不爱了,现在的不爱也是爱。
  菊艳二嫂抱着人见人爱的小张冲说爱死人了这娃爱死人了咬张冲胖乎乎的嫩嫩胳膊咬得狠了些,张红旗是咋样的?张红旗抚着张冲小胳膊上的牙印子,“哟哟你看,你看”,张红旗就是这么“哟”的,这么说的,好像要用舌头把张冲小胳膊上的牙印子舔没了去一样。文兰看着张红旗,说,你看你,目光和声音都带着甜味。张红旗说我咋了?文兰说二傻子一样。张红旗说我心疼么。文兰说心疼还笑?张红旗说我高兴么。张红旗就是这样的。张红旗歪着脖子给她笑,张冲的小胳膊就在张红旗的大手心里,白得啊嫩得啊像莲藕节节一样。
  张冲背着书包上小学的那天,张红旗是啥样子?张红旗真成了红旗一样,见风就抖就飘,没风也抖也飘。他抖着飘着,哼着歌,花了一天的时间,摆弄着院子里的那块槌布石头,和泥呀,搬砖头呀,找人帮忙挪呀抬呀,等张冲放学回来的时候,那块四方四正的青色槌布石头已经是四方四正的石桌了。张红旗把张冲亲爱地拉到石桌跟前,他说儿子你看这是你爸花了一整天的工夫专门给你弄的。他说儿子你可以把它叫石桌叫书桌,也可以把它叫起跑线叫火箭基地。张冲说划一条线大家一起跑才叫起跑线你没划线。张红旗说你爸说的是人生你理解成赛跑了。张冲一脸迷茫问人生是什么?张红旗说人生嘛人生嘛这人生一句两句是说不清楚的咱不说人生了说火箭。张冲不茫然了。张冲说你吹牛它不是火箭基地。张红旗啊哈哈哈啊哈哈哈笑弯了腰。张红旗说是的是的它不是火箭基地但火箭上天就是从书桌上开始的你爸想让你成龙变虎像火箭一样上天。张冲说人不是火箭人能造火箭坐火箭上天。张红旗说对对对造火箭也罢坐火箭也罢你爸就想让你和龙和虎和火箭挂上勾,所以才把你妈你奶奶你老奶奶你老老奶奶几辈人槌布的石头支成了念书的书桌你就好好给咱念书啊哈哈哈……
  张红旗像大风里的红旗了,笑得啪啦啦啦啪啦啦啦的。
  就在这块过去是青色的槌布石头现在是青色的石桌跟前,满怀着亲爱的张红旗亲爱地挨着张冲,给张冲说过许多话。本来可以面对面说的,但张红旗更愿意挨着说。
  他和张冲说过他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
  张红旗:我小学一年级的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五个字。
  张冲:第二课呢?
  张红旗:中国共产党万岁,也是五个字。
  张冲:七个啊。
  张红旗:五个生字嘛儿子。
  张冲:第三课呢?
  张红旗: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四个。
  张冲:第四课呢?
  张红旗:不万岁了,改敬礼了。
  张冲:为啥?
  张红旗:不能老万岁啊儿子。该万岁的都万岁了嘛,所以就改成了敬礼:国旗,五星红旗,我们爱你向你敬礼。这就是你爸小学一年级的课,几十年了,我还记着呢,在心里扎根了。
  张红旗不说第五课第六课了。
  张红旗:小时候记的东西会在心里扎根的,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你要趁小抓紧记,多记,一天记了五个字,一年按三百天算,就是千五,两年记的字就够一辈子用了。
  张冲:你记了多少?
  张红旗:没数过。
  张冲:你数嘛我想听。
  张红旗:没法数啊儿子。你爸说的只是个算法其实你爸没记多少字。我们那时候和你们这时候不一样啊儿子。
  张冲:为啥?
  张红旗:不为啥。就因为我们是那时候你们是这时候。
  然后就说他的那时候了。
  张红旗:那时候没人把念书当回事,因为国家不把念书当回事,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哈哈。毛主席念了一肚子书他说知识越多越反动让知识分子写检查让没知识的人抓革命后来又促生产,所以我们那时候念书没负担,一下课就滚铁环,放学回家就捣鸟窝,下雪天就用筛子扣麻雀,把麻雀包在泥里用火烤,烤熟了我们一伙娃就分着吃,香死人了。那时候缺粮缺油没肉吃,就觉着麻雀肉能香死人。星期天弄啥呢?就去地里拔草拾雁粪,坐在西兰公路边上数过往的汽车,想那些汽车是从哪来的要到哪去,想得很兴奋,脑袋疼。碰见外村的娃娃伙呢?
  这就说到开火了。
  张红旗:我说开火吧!我们两个村的娃娃伙就开火了。和你姨父也开过呢!
  张冲:和亲戚也开?
  张红旗:那时候咋能知道他是你姨父呢?只知道他是符驮村的王树国。你姨父的弹弓很准。多亏是土弹子,要是石子的话,你爸的额颅就开洞了,就留下疤了。没有吧?你看没有吧?我豁出去了,提着老笨镰盯着你姨父死撵,撵上了,吓得你姨父尿了一裤子,咋整他的你问你姨父去。
  他没说他用老笨镰给世界上制造了一个跛脚,也没说用石块制造了一个一只眼。他觉得把这些说给张冲不好。
  张红旗:你爸从小学到高中都是这么念书的。上高中的时候还学工学农。那时候咱这地方没工厂,学不了工,就学农,去生产队收豌豆收麦子。现在想起来觉得可笑,本身就是农民,还去学农,你说可笑不可笑?还有更可笑的呢!我们去生产队联系学农,队长叫麻老五,我们说我们找老麻麻队长,村上人说嗨嗨不敢不敢这么叫。队长一来,我们才知道他是个麻子不姓麻。学完农回学校我们笑了一路,你说可笑不可笑?好玩不好玩?
  张冲当然觉得好笑好玩,给他爸点头。
  张红旗:那时候我们也觉得好笑好玩,但我现在说这些你就不能觉着好笑好玩了。你得有另外的感觉。
  张冲:为啥?
  这时候,兴奋又亲爱的谈话就到了它的结论部分。
  张红旗:就因为那时候把念书当成玩耍了,把自己玩进去耍进去了,就没成龙变凤嘛,成鸡成虫了嘛,只能种地了嘛。现在啥人看电影?都看电视呢!你爸放电影是娱乐死人呢。
  张红旗收起了脸上的兴奋,但亲爱还在。
  张红旗:这就是你爸把你妈你奶奶你老奶奶老老奶奶槌布的石头支成书桌的原因啊儿子。你现在不明白将来就会明白只要你好好念书就会明白许多人到死都弄不明白的东西你就会成龙变凤的儿子。
  他亲爱地摸着张冲的头。
  他还领着张冲去过陈大家。
  陈大的儿子陈光升是南仁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陈大因此成了南仁村那几年的热门话题。后来考上大学的人多了,但陈大依然是南仁村人的话题,因为陈大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工作没几年又坐上了小汽车,是第一个把小汽车开进南仁村的南仁村人。每次回乡省亲,陈大的儿子陈光升都会坐着一辆黑色发亮的小汽车。嗬嗬,哈哈,陈大的脚趾头要从鞋里蹭出来一样。尽管陈大脸上的表情是谦和的,不张扬的,但南仁村的人都能想象出陈大的脚趾头在鞋窝里的样子。“陈大的得意不在脸上,在脚趾上呢!”南仁村的人都这么说。
  张红旗听说陈大的儿子最近要回家省亲,立刻就有了领张冲去一趟陈大家的想法。陈大儿子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给张冲说儿子我明天领你去见个人给你点收获。又给文兰说明天早饭早吃。文兰说咱早吃人家不早吃你去了人家正吃早饭好么?张红旗说噢噢我只顾想着早去没想到这一层那就正常早饭。
  张红旗领着他儿子也就是兴夏中心小学一年级学生张冲走到陈大家门口了。他先让张冲看了几眼停放在门外的黑色小轿车,然后就坐在了陈大家宽敞豁亮的过庭里,抽着陈大的儿子陈光升递过来的纸烟,让陈大的儿子陈光升给张冲说几句鼓励的话。陈大的儿子陈光升嗬嗬嗬嗬笑着什么也没说。张红旗觉得陈大的儿子陈光升这么嗬嗬嗬笑着什么也没说也就够了。然后,陈大和他儿子陈光升把张红旗和张冲送出了大门。张红旗说我看小轿车好像换了和去年的那辆不一样么。陈大的儿子陈光升说换了比去年那辆好些。陈大说换得再好也不能拉土拉粪么换个毬嘛还好些好些。
  张红旗知道陈大会这么说的,因为陈光升第一次坐着小轿车回来的时候陈大就是这么说的。村人说陈大啊小轿车啊你风光啊陈大。陈大说风光个槌子,开那么个玩意不能拉土拉粪么风光个毬。陈大的话让南仁村的人感受既深刻又很复杂,至今还记着,一提起陈大,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张红旗和张冲坐回到他家前院的石桌跟前了。他扔掉了手里没吸完的那根纸烟。张冲有些不明白。张红旗说陈光升的烟虽然高档但我瞅不惯我抽我自己的。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着了,一连抽了几口,然后把脸转向儿子张冲。
  张红旗:有收获么?
  张冲一脸茫然,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爸张红旗,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张红旗:陈大的儿子陈光升嗬嗬嗬嗬笑着啥也没说其实把啥都说了。
  张冲听不懂他爸的话。
  张红旗:陈大说小轿车的话虽然只有一句但意思很丰富。
  张冲还是听不懂。
  张红旗:陈大的儿子陈光升考了三年坐烂了一块炕席才考上的。你不用坐炕席。你在学校有课桌在家有石桌你给咱一门心思好好念将来你一次成功。你爸你妈当牛做马保证你一次成功。这话你听懂了吧儿子?
  张冲听懂了,点了几下头。
  张红旗:使点劲嘛头劲能看出心劲啊儿子!
  张冲使劲点了几下头。
  张冲他爸张红旗像喝了一口蜂蜜水一样,要从口腔一直漫延到肚脐眼以下去了。
  那天晚上,神清气爽的张红旗大大延长了文兰*的时间。文兰说哦哦行了噢红旗。张红旗说叫么叫么我不停就是想听你多叫么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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