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活动变人形
第十一章
经过了一下午的两次战斗,周姜氏在晚饭后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温柔、惆怅和安宁的感觉。妹子的啰啰嗦嗦的念叨她是早已听惯了的,因此并不能扰乱她的安宁的心境。她一会儿躺在自己的铺板上,一会儿坐起,一会儿吸一支劣质香烟。烟的呛味引起了从老到小的一致谴责,她也舍不得一次把一支烟吸完,便中途把烟在她常坐的一个板凳上蹭灭。她的这个板凳,由于经常充当香烟的灭火器,被烧出了许多黑斑。为此母亲和妹妹都与她吵过,她置若罔闻,似乎对这样灭烟手段有某种癖好。
灭完烟,她找出自己的短短的小烟袋锅。小烟袋锅经常在板凳的另一条腿上磕,磕得那条腿上出现了许多圆与半圆的戳记,有时候她还挺爱看这种紧套连环式的神秘的图案。母亲与妹妹曾经对她抽烟袋锅的姿态与形象提出异议,认为一个年轻的寡妇又是在北京城里,抽这样的烟袋锅,实在是出洋相。静珍解释说,这样省呀!这是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其实呢,老是抽纸烟也烦得慌。再说抽纸烟太方便了,你只费划一根洋火的工夫。倒不如弄个烟袋,这就连带着得置备一个烟荷包,就是装烟、捻烟,抽两口灭了还得重划火柴。烟是省了,洋火可费了。还得擦烟嘴,拧下烟袋锅擦烟锅。静珍喜欢裁下一条纸来,把纸搓成一条捻子,用这条捻子通烟袋油子。捅出来的烟袋油子红黑锃亮。静珍喜欢把鼻子凑过去闻一闻。听说烟袋油子有剧毒,又说是大凉性的。那种刺鼻的味儿拿脑浆子。
静珍收起半根纸烟拿起烟袋,却发现烟荷包早已空了。这不要紧,她又找出一个空火柴盒。火柴盒里收着她吸剩的所有烟屁股。她在黑灯影里打开火柴盒,喜出望外。原来这次火柴盒里不仅有烟屁股,而且有半支被水浸湿了,涨破了卷纸又晾干了的烟。她把半支烟的烟草放入烟锅,捻了捻,按了按,吸了吸,吹了吹,划起一根洋火。她欣赏着可爱地跳跃着的光明而又脆弱的小小的光焰,点着了烟。她带着一种嗞嗞咂咂的响声,起劲地吸了几口烟,从鼻孔里把烟缓缓释放出来,从嘴里掏出烟袋嘴,用袖口擦了擦烟嘴上的口水,叫了一声:“娘!”
姜赵氏答应了一声,把身体转了过来。
周姜氏见娘过来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想和娘没话搭拉话罢了。吃过晚饭,抽起烟,妹妹正在“教子”,她不和娘说说话,闲着也是闲着。
“家里……没来信……好些日子了。”她说。
她指的是家乡。如今她已不在家乡了,家乡再无令她留恋的人和物,但提起家乡总觉得是实的,是她们的。而北京呢,总像是虚的,是人家的。
“可不是。打从春天来的那一次信,就再没有信儿了。”姜赵氏回答。她咕咕哝哝,抱怨庄户头子张知恩和李连甲不尽心。
“也不知道水月庵的那个老尼姑死了没有。”周姜氏似乎是自言自语。
姜赵氏吓了一跳。没想到静珍到如今还惦记着水月庵。在十九岁死了丈夫的那一阵子,静珍似乎考虑过去水月庵出家的事。她没怎么张扬,闹得不凶,但是她认真地去水月庵打听了关于出家的种种规矩。她最后终于没有出家。她非常爱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浓、密、黑、细,好得稀罕,而当尼姑要把头发剃光,变成个秃子。带发修行行不行呢?她问过别人。娘说,十个尼姑九个花。带发修行更是邪行。娘不怎么识字,但是娘知道《红楼梦》。娘举出了妙玉的例子,那样的带发修行,还不如别出家。
也许比头发更重要的是保卫财产的争斗。一斗,就能把精神提起来。从打与姜元寿打起官司,静珍就再也没提起过水月庵的事。
今天她也只不过是无心顺口一提罢了。水月庵似乎对静珍具有某种吸引力。佛殿里的香火味道静珍也喜欢。那味道使人想到来世,想到神佛,想到人间种种苦难的结束。想到一种超乎日常生活的神秘。她也喜欢香灰,有时候新燃过的香灰还保留着一骨节一骨节的香的形状。想起水月庵似乎能点缀一下她在北京的单调无聊的生活。想起水月庵也能使她觉得平静,好像得到了一种安慰和休息。好像是在遥远的地方她还有一个亲人,有一个老家,她还另有一块领地,她总可以最后栖息在那里。
所以说完水月庵后,静珍笑了笑,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用吟诗的声音吟诵道:“镜花水月俱为空,漂泊残梦何时醒?亦有亦无皆一念,须悲须喜尽相同。”这是她自己做的诗。小时候她跟一位先生学过做诗,读过《诗韵合璧》。然后紧接着诗兴的便是务实的讨论:“娘,我看指着地是越来越不行了,干脆咱们娘儿俩回一趟家,仨呀俩的把那点地卖了吧。” 姜赵氏没有言语,她内心很矛盾。如果把地卖了,她还算什么“财主”呢?她对得起姜家的祖先吗?那不是让姜元寿言中了吗?姜元寿就说,姜赵氏母女打算把姜家的财产倒给外姓人。姜元寿说,只有他才是姜家的血脉。当然,他这个“血脉”也是既不能闯荡,也不能守业的。如果他取得了继子的地位,也许早把财产折腾光了。但那样的话姜家族里族外的人骂的是姜元寿。如果她和女儿回去卖地去呢?她和女儿就会被千夫所指。尤其是姓倪的女婿这样不争气,这是四乡闻名的。嚼舌头的人甚至会说她姜赵氏卖了姜家的祖传产业贴补了姓倪的疯子,这可是太丢人了啊!
静珍知道娘的这些心思。她有同感。她和娘同病相怜,她们都有一个女人最大的缺陷、缺憾、短处——没有儿。这使她们娘儿俩抬不起头来。这使她们娘儿俩不能不生活得更警惕,不能不磨利自己的爪子和牙齿。
她也并不想和娘进行认真的讨论。娘沉着脸。这个矮小的开始有点驼背的老太婆只有在沉下脸时还保存着昔日的威严。静珍与娘常常进行关于老家、关于财产、关于各自的和共同的生活出路的讨论。卖地呀,不卖呀,回老家认真过继一个年幼一些管得了控制得住的儿子呀,继续和“二姑娘”(静宜)一起呆在北京呀,呆在北京但搬出去单独过日子呀,单独过日子但是不搬走,就是说仍然与静宜住在一个院落,但经济上完全分开、各自独立呀……所有这些方案都提出过,细致入微地研究讨论衡量过。比如说到单独过日子,连买什么样的煤球炉什么样的笊篱什么样的水汆儿都讨论和争论过了。这样的探讨进行了不知多少次。各种意见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又自相矛盾自我否定转移变化了多少次。讨论的时候也很热烈,激烈,激动。拍掌心,拍大腿,站起来又坐下,指着自己的和对方的鼻子,哈哈大笑或者谈着谈着鼻酸泪落互相劝慰,点头称是越谈越开心或者话不投机还没进入实质性讨论便先相互埋怨争吵起来。但所有的这些讨论以后,都和从来没讨论过一样。显然生活是按照自己的安排来行事的,她们的讨论根本不起作用。
不过这次静珍谈到水月庵以后又谈起卖地的事。她谈得比较轻松,比较恬静。她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娘不乐意,就不说了。晚饭以后她身上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有一种感伤。她并不想认真地讨论生计。
“这几年,家乡的枣越来越不行了。拿到北京来的,净是着了虫子的。怎么所有的枣树都着了虫呢?”
“冬菜也黏黏糊糊的。有一股子面肥(面酵)的酸性味儿。这也是年头赶的吗?”
“肠子里没有肉,全是团粉(淀粉)。连绿豆的味儿也变了。什么味儿都变了……”
静珍似是在与娘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姜赵氏与她搭讪,说起了她当年在娘家——赵家的事,未嫁前的事儿。静珍却不想听了,她站起来,一面低头自言自语,一边来回踱着步子。
谁也不知道她念念有词地自语了些什么。她自己也未必知道。
过了快一小时了,她开始低声唱起来:
……一阵歌声,多轻巧,
唱的都是幽雅的,
美丽的歌调。
鸟,小心一点飞,
不要把花飞毁。
现在,桃花正开,
李花也正开,
园里园外,
万紫千红一起开。
桃花红,红艳艳,
李花白,白淡淡。
谁也不能采,
蜂也来,蝶也来,
现在——桃花正开。
唱完“桃花正开”,她突然“哞”地痛哭失声。
她的失声痛哭只进行了四秒半钟。因为她一哭立即受到了母亲和妹妹的大声呵斥:哭吗(mà)!犯什么病!少出洋相!少装神弄鬼的!母亲和妹妹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自己掌握不住的突然痛哭,有时候是突然憋气,两眼发直,喘不过气来。这时她们就要给以棒喝,给以痛斥,按静珍自己的要求还可以给她一个嘴巴,她一个激灵就会从这种白日梦魇中醒将过来。姜静珍自己也为这突然的无法控制的情绪失常所苦,一再恳求母、妹相帮(实际上她们没有胆量给她一个嘴巴,但痛斥从来都极为默契,而且足够粗暴有力)。
她被妈妈与妹妹的痛斥所惊醒。她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向母、妹嘿嘿干笑了几声,算是表达对她们及时相救的感激,也表达了自己的羞愧。母亲与妹妹的声援正是时候,她的眼泪还没有来得及掉下来,就又抽回去了。
包括倪萍倪藻对于姨姨的这种“洋相”也早已见怪不怪。他们觉得哭笑不得。姨真是怪。真逗。
经过这么一出(戏)以后,静珍自觉惭然。便不再原地溜达,不再吟唱。她老老实实坐回铺板上,磨磨蹭蹭再次抽起烟来。脸上显出了安详谦逊的微笑。
“娘,你说这是吗事情呀,我现在想起少华来,总觉得他是我儿子。”安静了好一阵子,她忽然又冒出了一句。
“你这是胡诌个吗呀!”娘咕哝了一句。
少华是静珍的丈夫的“字”,他的正名是周翰如。静珍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小脸蛋油红似白,个儿也不高,说话挺腼腆的。他好像还在依恋着她,依偎着她,不愿意到坟墓去。坟墓那边太荒凉,没个照应。春天风又大,吹得呼呼地响。夏天打雷打闪,把人吓杀。冬天落满了雪。姐,我闷得慌,我不去了,我不愿意住到那里……她仿佛听见少华的声音。她回过头,果然。少华还只是个孩子,依偎在她的膝头,用脸蹭着她的裤腿。她真想把他抱起……果真,他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单薄,羸弱,天真,开裆裤,露出的小屁股蛋子。她吓了一跳,怎么她的丈夫变成了穿开裆裤的小儿了呢?她又觉得爱怜得不行。
但她无法把自己的这种幻念告诉别人,她无法把自己对死去的丈夫的怀恋告诉别人。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他从来没有让我生过气。他眉清目秀,油红似白,连满口的牙齿也那样洁白,像画上的人物。他好像羞羞答答,老是管静珍叫“姐”,其实他与静珍同岁,比静珍还大两个多月。他说过他是五月单五的生日,端午节,爱吃粽子。然而看起来她确实像姐,而少华像弟弟。我的亲爱的弟弟哟,你如今在哪里?
你在棺材里?那半闭上了的眼睛,那发青的手臂,最可怕的还是半张着的收缩着的口,露出了下牙的齿龈,可真痛苦。静珍发疯一样地向棺材冲去,四个身强力壮的女人架住她的胳臂抱住她的腰。
然而静珍仍然不能相信。她只知道少华发了烧,少华嗓子疼,嗓子哑,叫了半天“姐”却叫不出声来。她只知道请来了先生,先生还是自己的娘家父亲的弟子。后来人们说先生的药方开错了,热病却又开了补药。但她不相信这仅仅是一剂药的结果,不相信一剂药能判处他们两个人死刑。
只能是先天的罪孽,只能是无数个前生积累下的恶果报应,她甚至恍惚意识到了她在前生杀过人,投过毒,放过火,活剥人皮……
但这一切又多么不可能!少华那么个好孩子俊小子怎么能死?不,他没有死。少华还好好地活着呢!倒是她姜静珍死了,是她娘姜赵氏死了,是她妹子姜静宜死了,是她妹夫倪吾诚死了,是她的邻居、乡亲、佃户……全都死了,统统死了。他们才是鬼,他们说着鬼话穿着鬼衣住着鬼房吃着鬼食做着鬼事,他们构成了鬼的生活鬼的世界鬼的家庭,过着鬼的日子。所以他们无法再见周少华了。恰恰是少华没有死,一定!他生活在光明温暖的阳间。是少华埋葬了她,少华哭了,她好像听到了少华哭着叫“姐”!是她自己裸露着下齿的齿龈。她躺在棺材里闭目无应。她埋在一抔黄土下面。她进入了鬼的世界。而少华呢?少华当然是续弦了,少华是男人,周姜氏死了,就会有周张氏周李氏周王氏。她们可能比她俊俏。她不俊俏,所以她更感激少华对她的恩爱。少华会娶一个更俊俏的新夫人。她不嫉妒,她为少华欣慰。只是再不会有人像她那样疼少华了,不论是多么俊俏,多么风流,多么令少华目摇神迷。而她,她只想替少华死一千次,替少华做一切下贱的事。她愿意为少华和别人拼命一千次。比如少华遇到了截道儿的(强盗),少华是不能还手的,但是她能,她愿意一次又一次为少华喷溅自己的一腔子血。比如少华有仇人,她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溅瞎那仇人的眼睛。她才三十四岁,她还可以每日每夜每晨每昏伺候少华,给他捶背,给他端汤,给他穿衣叠被,给他倒尿盆子。少华,你再让姐伺候你一次吧! 于是乎这里有了冰冷坚硬的墙,无法通过,却仍然隐约可见。像孩子,像我的儿,像当了官,像坐着轿。静珍在丈夫死后不久做过一个梦,梦见丈夫做了大官,八抬大轿来接她。醒后她叫醒了娘,娘没言语。她却总觉得梦里有点深意。这样的梦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也许是少华在给她托梦。也许她只要像王宝钏一样地苦熬下去,苦等下去,终于能在自己的寒窑里等到丈夫的衣锦荣归?就是丈夫又娶上一个代战公主也不要紧。也许那只是唱本鼓儿词上诌的?她不相信有哪个女人有王宝钏那样的福气。苦等十八年要什么紧?等十八年就能等回自己的亲爱的丈夫,这真是幸福!她可以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即使等到咽气的那一天,毕竟她还在等。而她现在能等些什么呢?
贞节牌坊?那当然是最大的荣耀。但她并没有想过贞节牌坊,那太远,太高,太伟大辉煌,她还够不着。与虚荣比较,毋宁说她更爱实惠。丈夫的死注定了她的“守志”(守寡)的命运,这既不需要选择也不需要讨论。她娘她妹从来没问过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因为以后的日子已经分明。婆家的人更没有人问过她,公、婆去世以后她已经被婆家的人遗忘。少华去世以后她已经把自己遗忘。所有的乡亲都用同情和尊敬的目光鼓励着她守志,而她的守志根本不需要同情、尊重和鼓励。
只有一个人考虑过谈到过她的再嫁的可能性。姐姐应该改嫁,说这个话的是倪吾诚。当她和母亲刚刚到达北京的时候。倪吾诚当然是和静宜说而不是直接对她说的。妹子把话传给了她,吞吞吐吐。用不着吞吞吐吐,因为这话她听了就和没有听见一样。她没有接受,没有理睬,没有予以考虑,连私下的刹那的犹豫或波动也没有。她之守志正如她之是女人,她之生于姜家嫁于周家,她是姜赵氏的女儿与倪姜氏(现在很少这样用了)的姐姐,她的父亲与丈夫差不多同时一命归西。这一切都无法考虑、无须鼓励或劝阻,也说不上接受或者不接受,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都是命。她私下里很满意自己的这种态度和心情。
她听了妹妹的传话没脸红,没发火,没哭,连她素日不高兴时的鼻子一哼冷笑一声也没有。只是从此她更厌恶倪吾诚,轻视倪吾诚,视倪吾诚为异兽、为疯子——要不怎么能说出那种没用没趣没人性的话来?
就在前不久她又梦见过周少华。少华笑嘻嘻地盘腿坐在炕褥子上,那褥子还是锦缎做的呢。她怦然心动,又快乐又悲伤又害怕。姐,我没有死。少华嘴动了动,好像说了这么几个字,却没有声音,你真的没有死?她是那样的狂喜得战栗而又恐惧得战栗,这是梦,是梦,梦梦梦……这是梦啊!她呼天抢地、欲哭无泪,为什么这是梦啊?为什么人死后还有这样残忍的梦?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少华笑了,少华摸着了她的脸,她的脸摸到了少华的手。我没有死。吐字清晰,但也有点嘶哑。原来少华没有死!原来他的死才是梦!原来他坐着、他笑,他摸她的脸不是梦!
醒来后泪水杀得脸生疼。直到泪水自己干了,她还弄不清究竟那是不是梦。因为这一切都比她的生活更真实也更确定。
抽了两烟袋烟,又拾起了因为抗议而中途捻灭了的劣质纸烟。臭烘烘的烟她终于吸完了。她开始默念唐诗:
梦为远别啼难唤,
书被催成墨未浓。
吗行子吗行子……
又忘了,只剩下了“吗行子”。这时,不识字的母亲却拉长声音吟起了《千家诗》:
云淡风轻近午天
依花傍柳过前川……
然后是: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她和母亲一人一句,一会儿合吟,一会儿轮换。千家诗她们都是被口授背诵下来的,至今有些字她们不知道怎么讲,音也可能念不准。那诗的内容词句也与娘儿俩眼下的心情无涉。但在这种常常反复进行的多有错讹的吟诵活动中,她们似乎寄托了自己的许多情感,单是那种摇头晃脑的姿势,抑扬顿挫的声调,恰到好处的韵脚,一唱三叹的拖腔和古色古香的气氛,就使她们得到了某种满足。就连正在入睡的倪藻,也深深受到了她们的母女二重吟的感动。
我有一个多么好的姨姨和姥姥啊!倪藻想,而且,云淡风轻是一派多么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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