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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活动变人形

第二十二章

虽然立即大骂了,虽然有精明强悍的姐姐的撑腰,虽然姐姐提起了“晃悠”这株大树,这尊神。“热乎”的情报仍然使静宜越想越吃不消。
  呜喝,怎么这人对人就这么坏,这么狠,这么狡诈!养个猫养个狗,那就不用说了,它跟你有多么亲!就是把生在树林子里,祖祖辈辈野惯了的鸟儿养在家里,见天喂它食儿,它也跟着你!从小在庙会上,她就见过黄鸟叼钱的,你手心里放一枚铜钱,黄鸟飞来叼去,送到它的主人那里。人们好奇地问养鸟的人,你怎么训练鸟的呢?怎么它就不飞呢?驯鸟的人回答说,没有啥,就靠一把米呗。
  静宜对于倪吾诚,奉献的可不是一把米。是整个的身,整个的心,整个的自己。结婚十几年,她做过一件对不起倪吾诚的事吗?倪吾诚能有今天,离了她和她家行吗?多少的爱,多少的恩,他就一点儿也不往心里走吗?远里不说,就去年十一月,他做了多么缺阴损德的事!用作废了的图章骗她戏弄她让她丢人现眼。他一连三天不回家在外面寻花问柳寻欢作乐。她和孩子们是粗茶淡饭、忍饥挨饿。他呢他是山珍海味声色犬马。她和孩子们是贫民舍哥儿,寒窑里的花子。他呢他是公子王孙皇宫里的阔少。真是寻欢酒肉臭,家有冻死骨!就这样一个匪类,一个令人发指的无情无义无忠无孝无慈无爱的臭流氓报应了。老天有眼,降灾惩罚,他病得是三魂出窍、气息奄奄,性命危在旦夕,与阎王殿只隔着一层纸!我当时真想不管他,让他臭在那里烂在那里停尸在那里卷上破席扛出去……可再一想,究竟是我的结发丈夫,我的孩子的父亲。人心都是肉长的,讲的是以心比心,以心换心,讲的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倪吾诚倪吾诚,你总也还是个人,你究竟还生为人形,说着人言人语!我的好心我的善心我的菩萨心我的唾面自干的心你就一点不懂得?我救了你的命!我卖掉了自己最后的一点体己给你请医生买药,给你买鸡蛋煮挂面。还是天生的你该吃好的我们娘几个该在一边看着?我的体己钱还为你还了账!你胡作非为丢了事由,堂堂七尺之躯让一无职业二无收入三有老小的一个女人养着你,你就不惭愧吗?你就不知恩吗?你就不知道好吗?你就不知道这是爱吗?你张口爱情闭口情感,你病着臭着烂着哪个花过你的钱跟你又情又爱的娘儿们来看过你一眼?你那些情呀感呀自呀由呀的破鞋烂袜子都哪里去了?说实话这回我自己都没料到我能这么善这么慈这么为你一个不成材的东西牺牲一切,大概我真是前生该着你来生欠着你今生爱着你的吧?我要用这种善心爱心喂一只狼养一只虎,这只狼这只虎也该跟我亲亲的了吧?而你呢,你不算人,你也不如狼虎不如禽兽!你是吃饭砸锅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你日子刚好一点刚找着事由立刻就对我们娘儿几个下毒手!你比蝎子还毒比狐狸还猾!你骗得我好苦……你骗得我又有了身孕!你整天说的那一套“卑鄙龌龊肮脏野蛮下流无耻”云云不是放在你自己头上正合适吗?你不是真正做到了最卑鄙最龌龊、最肮脏最下流、最野蛮最无耻吗?你不是缺了你倪家祖宗八辈儿的阴,把损招子想绝了把黑心事做绝了吗?人这个东西怎么能这么坏,能这么阴,能这么毒,能这么狠呢!我真后悔,我真后悔我这么傻呀!我还以为我的善心能感化你呢!我还以为你从此能走上个正道呢!我还以为你能怜恤你自己怜恤我们呢!这就是我自己找病,这就是我活该倒霉,这就是我倒了血霉呀!这就是我自己活该天诛地灭了!人呀,千万不能怜惜人呀!人呀,你怜惜他,他可不怜惜你呀!人呀,你要是怜惜人的话,不论是至亲骨肉,不论是夫妻父子,你要是动了善心,你就愣是掉了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掉的呀! 这些思绪,这些话像泉水一样地在她的心头喷涌。她思前想后,翻来覆去,自己都为自己的善心善行以德报怨所感动。如果换一个地位想想,实在想不出谁能做得比她更好。一个路人,一个陌生人也会为她的善行所感动。而她换来的是更阴狠的毒手。尤其使她堵得喘不过气来的恰恰在于细想起来,倪吾诚又不是真正的流氓、地痞,像她气急了骂的那样。凭良心,倪吾诚对待三亲六友、同事同学、对待外国人、对待下人(伺候过他的人)也还都可以。有的还很不错,他谈不上有多么坏。唯独对于她,唯独对于对待他最好的她,怎么就这么丑恶、这么恶劣呢?
  想来想去只觉得浑身打战。特别是心跳,好像不是一下一下地跳,而是不停止地震颤着中间夹着一跳又一跳,心脏震颤得发酥发麻。骂完了以后,千言万语在心头,却再说不出话来。夜里躺在床上,眼睛都不想闭。半个小时上一次厕所。不知道身体里什么时候贮藏了这么多水,怎么可能排出了这么多水。没喝那么多水呀,哪儿来的水呢?是不是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变成水分排出?
  第二天光剩下了喝水。喝一口,再喝一口。喝一碗,再喝一碗。整整两天,静宜没吃任何东西。每天只是不停地喝、尿,喝水与上厕所,倪吾诚发现了这个情况,吓了一跳,问是怎么了,静宜不答。
  第三天,静宜叫洋车出门,找了“晃悠”大哥。她大哭了一场。
  第四天,静宜静静地对倪吾诚说,你看多不容易呀,众人都为你出力,总算为你找到了新的事由,又体面,又挣钱,又可你的心。咱们不能肉头呀,咱们请一桌席吧,把为你找事出了力的人都请一请。
  那钱……
  钱有,我给你留着呢。再穷也不能白求人,再穷也不能让人白受累呀。
  那……敢情好了!那太好!那最好不过了。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给你置办。你就一心一意上朝阳大学上任去吧。
  多谢了。
  不——客——气。
  于是,这个星期的星期六晚上,倪吾诚先生与倪太太在“神仙居”设宴答谢有关的乡亲朋友。
  静宜这一举动使倪吾诚喜出望外。吃席而且是由他做东,这实是他梦寐以求而始终难以实现的事。这既是物质的慷慨享受,又是精神上的慷慨享受。“神仙居”果然成了神仙世界。宅院式的建筑,相连的院落,花盆里的迎春花,院角的翠竹,院里弥漫着的酒香肉香葱香糖香,都令人沉醉。这环境很不错,他满意地对静宜说。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就是要隔一段时期到饭馆和朋友们一起坐一坐。当然是为吃,吃是很重要的,是生命的需求也是文化。当然了,还有交际。一定要有社交。从小就要学会过一种健康的、文明的、开阔的社交生活。见了生人扭扭捏捏,是中国人特别是女性最丢人的毛病。人是社会的动物嘛。这并不是说求人办事了,就要请人家吃一顿。这不是主要的。社会的人,人的社会,每个人要在社会上站住脚就一定要与社会上的人多建立友谊,多联络嘛。说起来我也很惭愧了,还不是没有足够的条件,要不然……
  几天进食饮水不正常,瘦了一圈的静宜听着这她并不陌生的一套,默不作声。只是在他最后说到“惭愧”的时候,她的震颤后终于不再震颤,就像已经挖走了已经空洞了的心,突然又痛苦地震颤了一下。
  客人们陆续到了。头一个便是赵尚同,微笑着,晃悠着头,全身上下清洁得不可思议。由于是请别人吃饭,倪吾诚觉得自己似乎比平时高大了些,以至看到处处压他一头的赵尚同也并未感到多么压抑。相反,他热情地凑上去寒暄。哈哈,赵兄,能来赏光,实在感谢呀,府上都好?医院买卖好吧?哈哈哈,赵兄真是三头六臂,能者多劳……
  然后来了史福岗。倪吾诚更高兴了,热情地讲了一通洋文,史福岗倒都是用中文回答的。然后来了与他有一面之交的矮矮的律师。倪吾诚心一动,莫非他也为我找事由出了力?也可能吧。反正为了朝阳大学的差事,静宜托了许多人。其实用不着找那么多人的。
  客人来齐了。主方除了倪先生、太太还有倪藻。大家入座,互相谦让,最后公推赵尚同坐到了主宾席上。布菜搛菜,举杯祝酒,互相道贺。冷盘过去以后上辣子肉丁,青辣椒油亮如翡翠。焦熘肉片,丰满而又玲珑剔透。干炸丸子焦脆烫口,木须肉的葱花与酱油香气打鼻子撞脸。客人们齐声叫好,说是“神仙居”菜做得不错。然后说到李万春的新戏,说到陈云裳的电影,说到耿小的的新书,说到黄河里发现了美人鱼,美人鱼一跳老高,露出了鱼尾。后来又说到门头沟煤矿有一位塌方中砸死的工头,在家停尸三天,结果第四天凌晨,天还没亮,诈尸了,尸首站了起来追一个小偷,追出家门四十米,小偷吓死了。
  上来了最后一道大菜,两样做。是一条大鲤鱼,一半烧了呈银色,一半做汤如乳汁,极为鲜美,使宴请情绪推上高潮。这时又端来甜点,山东风味的“三不粘”。灿黄如金,光滑如玉。
  倪吾诚咂嘴舐唇,谈笑风生,其神采为数月来所未有。
  赵尚同把筷子一撂,皱了一下眉。
  静宜刷地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先哭了。
  众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都怔了。
  倪吾诚正在喝汤,喝得太香,沉醉了,他在头几秒钟竟没有觉察到餐桌上的风云突变。
  “很对不起,”静宜边哭边说,“今天请各位来本是为了酬谢大家,让大家高高兴兴。可我有几句话不能不说,我请你们主持公道,我请你们原谅我的冒昧。”
  静宜的用语的文雅与外交风度,使倪吾诚大为惊讶。
  “……各位能相信吗?就在给姓倪的他找到了新的差事的时候,就在靠变卖我仅有的私产帮他养好了病的时候,就在我怀了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他要……跟我离婚……”
  静宜痛哭失声,座上客闻之变色。文雅的话结束了,静宜哭着,倒吸着气,一句一句把她想了多少天多少夜,腹中说了几十遍几百遍的话都说了出来……她控诉了。
  倪吾诚面色苍白,像被几根钉子钉在了那里。他看看静宜,再看看客人,再看看杯盘狼藉的餐桌,定在了那里,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更不要说自卫或者摆脱困境的对策了。
  这个消息对于倪藻同样是爆炸性的。母亲的哭声话声使他心如刀绞。但他竟然没有哭,因为这一类场面他毕竟是见得太多了,他为之疲倦了。他只是小声劝着:妈,别哭了。
  全场神色最自如的是史福岗。他只是在开始时惊愕地看了一眼哭出声来的姜静宜。然后他目光稍稍往下收了收,看着桌上的菜,看着自己的脚尖,表示沉默,表示不想听取或者干预旁人的私事,这大概也是一种西方的“非礼勿视”吧。也表示他认为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当然懂得并身体力行绅士们的格言,真正的绅士不在于不闹出什么事情,而在于别人乃或自己闹出什么事情的时候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只有最细心的人才能从他的细微动作特别是耳朵梢的震颤上看出,他虽然超然,却仍然在认真地听。
  静宜的哭诉是动人的。任何人听了她的话之后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情她。她的处境是那样艰难,她遭受到的欺骗和背叛是这样无耻。在大串的排山倒海一样的语言当中,表达了绝对真实的委屈,怨懑,不平,愤怒,哀痛。夹杂着哭声,夹杂着一些家乡的粗话,骂人的话。由于真诚和冤枉,连这些粗话和骂人的话也显得那样圣洁、恰当、充满正义正气。倪吾诚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姜静宜有这样的本领,能在社交场合发表这样激动人心的演说。许久以后当回想起这一段的时候,他都不禁要认定静宜的口才比他强,临场发挥的能力比他强,姜静宜的讲演本领要比一些死气沉沉的平庸的官僚强许多。也许姜静宜的口才比我国的某些驻外使节还强。也许姜静宜具有某种政治才能,争取同情,打击对手,致敌于死命……而他是一向喜欢用“愚蠢”“白痴”这一类字眼来评价静宜的。中国的“愚蠢的白痴”们蕴藏着的潜能……令人迷惑、令人震惊,也令人跌足长叹。
  静宜的话说完了,现在是哀号一样的哭声。跑堂的伙计面色仓皇地跑来看,赵尚同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退了出去。这种野兽般的号哭声使四座为之垂泪了。倪藻吓得大哭起来。史福岗也为之动容,为之进退维谷,为之不知所措了。听了她的哭声,倪吾诚也哭起来了。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人活在世上要让自己受苦,还要让别人受这么大的痛苦!他抽泣着说:“静宜,我对不起你。各位,我对不起你们。请你们相信我,我是为了大家的、也包括静宜的幸福。现在她正在怀孕,这个话可以从缓。我还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我自信我的资质还不是很差。将来我有了点出息,静宜,就算咱们分手了,离婚了,我还要帮助你的。如果我将来能挣到大笔的钱,我百分之三十,不,四十,五十,七十,对,我百分之七十都给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了赵尚同深陷的含泪的两眼的凶光。
  泪水已经流在了赵尚同的腮上。他看看大家,又看看静宜,他缓缓地起身,晃荡着走了过来,还摸了摸倪藻的头。他走近了倪吾诚,他走到了倪吾诚的身边,他的脸部的肌肉在搐动,他逼视着倪吾诚。
  你要……没容倪吾诚喊出来。
  啪,啪,啪!三声脆响,三个嘴巴。连史福岗也吓得大叫起来:啊,我的上帝!赵尚同扇起嘴巴迅雷不及掩耳,其动作之麻利宛如二十年后乒乓冠军庄则栋之起板左右开弓。还没等周围的人看清,他已经先用手掌掴了倪吾诚的左腮,趁势把手抡到了倪吾诚的脸的右面,反手啪地一抽,又抽到了倪吾诚的右腮,这一反手打得特别重,倪吾诚的脸上出现了带血的指印,不知道是倪吾诚的脸出了血还是赵尚同的手背裂了纹出了血,同时倪吾诚的右面的牙齿也出血了。最后才干干脆脆结结实实地照着左腮一掴。
  倪吾诚从座椅上被掴到了地上。他已经像癞皮狗一样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他自己也没闹清是怎么回事,他跪在地上了。
  倪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别——打——人!
  什么是一秒钟?什么是一百万年?
  一秒钟就是那么一下。一百万年却长得令人窒息。那时候我们的先人,我们的后代,我们的无数后代的后代,都成了尸体。
  都不存在。
  却又分明存在过。每个人存在于他自己的那一段时间里。然后,对于已经不存在的人来说,一秒钟等于一百万年,等于永恒。
  于是不再有呼吸,不再有鼻翼的翕动与滞结于喉头的痰,不再有激动的、快感的、愤怒的、挣扎的、堵塞的气喘吁吁。不再有雨后松林的清新。不再有情人或者仇人身上的汗气。不再有酒足饭饱后的打嗝儿。不再有对于得不到肉骨头的狗的同情。不再有暴怒和饥渴,不再有温存的眼泪和叹息。不再有野性的发泄,不再有流血的鼻孔和牙齿。不再有身上的恶臭,不再有香皂、香水、香粉、香花这种种徒劳的消耗。不再有阴谋、欺骗、负义、抢劫、强奸、侵略、杀戮、伪政权。不再有种种关于真理、逻辑、文明、进化的空谈。不再有徒劳的各种语言、纸张、圣贤、自大狂的伟人。不再为天冷而抖擞,不再留恋任何人和被任何人留恋。不再徒劳地想说服谁感化谁,不再徒劳地盼望得到人们的理解。不再盼望生,盼望快乐幸福,盼望温柔和情爱,不再等待任何人的到来。不再望穿双眼,不再流泪,不再显出焦急、傻气和恐惧。不再怕死,怕腐烂和消亡,不再怕尸体被皮靴踢过来翻过去,不再为自己的罗圈腿、口臭、贫穷、无权势、英文发音太糟糕而自卑。不再躲避讨账者、岳母、前来抓奸的妻子、宪兵队的密探。也不再羡慕那些吃得好、坐汽车、出洋、有权有势有饭店的软床有沙发有时髦美丽风骚体贴的妻子情妇的天之骄子。
  就是说,不、再、痛、苦!
  深夜里,倪吾诚觉得从未有过的兴奋与超脱。三十余年,他企盼与寻求这样一种精神的与肉体的满足,今夜他找到了。他想起了自己的高大的母亲。他想起了故乡的后园子,那高大的梨树和挂满枝头的落地便裂的酥梨。他想起苏曼殊的小说《断鸿零雁记》。想起航行在地中海的客轮。想起那始终缥缈又始终亲近的,始终不可即又始终虚位待他前去的他的空屋。
  他去了。他终于自己成了自己的主人。
  几天以后,在著名汉奸管翼贤(此人一九五○年镇反中被我人民政府枪决)主编的《实报》的报屁股上刊登了一条消息,标题是“死而复生,人间奇闻”,副题是“信不信由你”。消息说:
  本报讯:本市高等学府学人黎务正因家庭纠纷于日前深夜自杀。黎某投环于平则门脸老槐树上。发现时业已断气多时,遍颈血迹。挣命时黎某将足上鞋子甩出数丈之遥。状甚惨烈。经发现后解下送往巡段。十余小时后始寻到家属前来认领尸体。待家属确认其为黎讲师后突然发现黎先生鼻息尚存,心有余跳,实业已还阳。经救治后死而复生。记者为此走访日籍著名医官山口次郎博士,博士认为黎某人之生还缺乏医学根据固不可信。又讯,黎君自缢,或与某桃色事件有关。情天恨海,道是无情却有情,牡丹花下做鬼不得。悲乎喜乎,恍兮惚兮,或可借报纸一角,聊充读者佐谈笑之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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