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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风者 第2章 有问题的天使 第24节 暗算

看风者 第2章 有问题的天使 第24节

实出无奈,我只得将黄依依去后山农场偷会老王的事,向罗院长作了汇报。罗院长一听生气极了,说这怎么行,这不是要影响她的工作吗?当即就作出决定,让负责行政的钟副院长带人去,立即把老王赶走,赶回他江苏老家去。
  这是我对黄依依犯下的又一个罪!如果说,老王不走,有一天黄依依破译了光密,他们也许会有圆满的一天。但现在,老王回了老家,整天跟老婆孩子待在一起,“圆满”的可能性小得多了。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老王走了,但黄依依还蒙在鼓里,到了星期天,依然买了很多东西,戴着草帽,挎着军用水壶,去后山看他了。我没拦她,也没跟她明说,让她去。我想,你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总会死心的!
  哪想这天下午都四五点钟了,还没见她回来。这时,我发现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窗前的树木在一浪一浪的风头中稀里哗啦地摇来晃去。要下大雨了!我担心她遇到意外,赶紧叫了一辆吉普车,去后山找她。我们的车刚驶出701的大门,铜钱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砸得车顶砰砰地乱响。
  车开到后山的一个谷口,没路了。我和司机只得穿上雨衣,跳下车,冒着倾盆大雨,踏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往后山农场赶去。直到我们在滂沱大雨中翻过了两个山头,才看见黄依依在一片接天连地的白花花的雨雾中,像一个醉汉似的跌跌撞撞地走来。她头上的草帽不见了,整个人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在雨水中不停地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人,只剩下一副单薄的躯壳在无情的风雨之中飘荡行走。
  我大喊一声跑上去,将她抱在怀里。她睁开眼睛虚弱地望了我一下,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昏迷了过去。她的额头上已磕出了一条口子,雨水将血洇开来,流得她满脸满身都是。我心急如焚,抱着她大声喊:“黄依依,你醒醒……依依,你醒醒……”我喊干了嗓子,喊酸了鼻子,她也没睁开眼看我一下。
  直到我们把她送到医院缝了伤口,打了针,输了液,她才醒过来。我站在她床前,指着她做了包扎的额头,故作幽默地说:“缝了两针,开天窗了啊,说明你要交好运了。”她冷冷地瞪我一眼,把脸别到一边。我知道她恨我,但还是厚着脸皮逗她,“依依,知道今天是谁像英雄一样把你从山上背下来的吗?”
  她冷哼一声,干脆翻过身背对着我,闭上了眼睛。
  我突然伤感起来,忍不住坐在床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对她说:“依依,我今天在背你回来的路上老是想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我背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女儿。我女儿今年九岁了,但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背过她,我真希望这样背背她,好让我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依依,这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是保证党和国家安全的生命线,我们既然选择了它,也就选择了一种革命的人生,在这里个人的利益、愿望、理想、前途都变得不再重要,都要服从革命的需要。革命就意味着牺牲,意味着纪律,意味着没有自我,忘掉自我。个人的‘小我’只有融入到革命的‘大我’当中去,才会迸发出更多的光,更多的热。”
  她睁开眼睛,叫我不要跟她说大道理。我说在这里,我们就要讲大道理。她竟一脸的愤怒,大声说:“你不要你们我们的,好像我是这里的外人似的!”我怔住了,她接着说:“我就是一棵树,在这里长了这么久也已经是701的树了,这些大道理已经不需要你讲了。老实告诉你,光密我是一定要破的,但不是为你。你把光密当做是你的,你的理想,你的前程,但其实光密不是你的,而是我的,是我要证明你可恶可恨的一个证据。所以,不管你怎么伤害我,我都不会丢下它。我知道你现在想干什么,做了亏心事又怕我撂挑子,来哄我,没必要。你走吧,我累了,我要休息,好早点养好伤去工作。”
  我张嘴想说点什么,她打断我,“别说了,省点劲吧,回去吧。你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我呢,只剩下该做的,我会把它做好的,你放心吧。”
  我说:“我放心……”
  她又打断我,冷笑道:“你可以放心,但你无法安心,因为你做人做事太狠!太毒!!”
  我想给她解释,她却慨然阻止我,“你什么都别说了,你做你的,我说我的,不需要解释。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只得怅怅地离开了她。
  这天晚上我回去后,禁不住坐在屋中,默默望着小雨的“遗像”久久发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黄依依做得太绝情了。“遗像”上的小雨用那么真切的目光盯着我,这眼光里的秘密只有我和她知道。
  我抱着小雨的像,心都碎了。
  让我感到宽慰的是,此后的黄依依果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门心思扑在了工作上。最让我惊奇的是,她竟把她的长发剪了,剪成了当时最常见的运动头,当我一天早晨看见她穿着一身运动装在跑步时,不觉惊喜不禁。我知道,她这是在“削发明志”,她已憋足了劲,准备对光密发起冲锋了。
  果然,在不久后的一个周一例会上,她对破译光密提出了自己大胆的设想。她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还是认为光密是一部集原始密码、移位密码、替代密码和数字密码等多种密码技术的综合密码,它花哨、复杂、机巧,但不一定有多高难。但老陈却不同意她的想法,说这不是又回到老路上去了吗?前次的演算已经证明,这是一条死路!她说她已在老思路上作了调整,虽然上次演算证明她的方案有问题,但这不是绝对地证明它就是一条死路。事实上,有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导致出现这种演算不支持她的设想。
  我问:“哪两种情况?”
  她说:“一种是我对密钥的猜想不正确,或者说大方向是正确的,但局部有问题。我现在还是坚持认为,大方向没错,问题出在某一个或者几个局部环节上。另一种情况是,我对密钥机的猜想完全正确,错误出在光密本身,光密本身有问题。”
  老陈问她:“你说什么?光密本身有问题?”
  她解释道:“世上的密码都是有误差的,就像我们写文章,总会有些错别字。如果错别字不多,差错率不大,在标准范围之内,这是允许的。我上次的方案是把光密当做一部标准的、误差率小于规定标准的密码来做的,那么如果光密本身有大问题——误差率大于规定标准,演算也会不支持我的方案。”
  我说:“你现在怀疑光密的误差率大于规定标准?”
  她摇摇头,“应该说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我现在主要是在求证密钥系统,希望能够尽快发现问题,好重新设计程序,作局部调整。”
  我说:“如果你求证的结果证明你的密钥系统没问题呢?”
  她说:“那我就怀疑密码本身有问题,误差率超过了标准值。”
  老陈说:“说来说去,你是不相信演算结果,只相信自己。”
  她说:“我相信自己大的思路,但怀疑推测的程序,所以才需要重新求证,调整出新的方案。”
  老陈问:“那什么时候才能调整出新的方案来呢?”
  她苦笑着说:“这很难说,快也许很快,慢也许永远没有结果。”
  老陈摇摇头:“这太没谱了吧。”
  她说:“所有的密码都是在没谱的情况下被破译的!”
  老陈摇着头看着我,我说:“确实如此。”明显是没有帮老陈说话。
  之后,黄依依要么整天不来上班,要么来上班就一头扎进自己的破译室,把自己死死地关在屋里,中午和晚上的饭都是小查给她送进去的。在家里,她屋里的灯光也常常亮到三四点钟,有时还通宵不灭。我知道,她在用自己超常的胆略和智慧,在与阴险狡诈的斯金斯较劲,在与斯金斯搏杀。是搏杀就要刀光剑影,就要血流成河。这让我不由想起安德罗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破译密码是男人生孩子,女人长胡子,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关起来,放在时间上烤,放在苦海里煮,把你的骨头烤断,把你的脑筋煮烂,烤得你魂飞魄散,煮得你心肝俱裂。没有把你的脑筋煮烂,没有把你的灵魂烤出窍,没有这种精神,破译密码只能是一句空话。
  那段时间,我经常站在黄依依亮着灯光的楼下,默默地为她祝福,祝愿她有一天真能给我们一个惊喜,真能给我们烤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大蛋糕来!
  一天晚上,黄依依神情倦怠地来找我,我赶忙让她坐下,问她怎么样。她坐下说:“不怎么样,74211个程序,我已经求证了20000多个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想了想说:“你为什么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而不怀疑是斯金斯的密码出了问题呢?”
  她说:“按我的猜想,光密不是以深难来取胜的,那么它的误差程度应该不会太大,何况这是斯金斯的密码。再说,美国现在很多部门都有了计算机,验算密码的标准度只是举手之劳,肯定是验算过了的,如果发现这部密码设计程序上有问题,想必他们也不会卖给台湾用的。”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有个问题不知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问题?”
  “光密是斯金斯给美国军方量身定做的,而实际上现在真正穿这件衣服的人又变了。人变了,衣服就可能不合身,需要修改,是不?”
  “是的,这种修改不难的,斯金斯会乐意做的。”
  “正常情况是这样,给你做的衣服,临时给了我,不合身,请师傅稍加修改,师傅会乐意修改的。但是像斯金斯这种怪人,内心充满仇恨的人,别人对她稍有异议或者异举都会引起她的不满。在她眼里,台湾和美国的关系不会是平等的你我关系,而是悬殊的大小关系、贫富关系、贵贱关系。本来这件衣服是高贵的公主穿的,现在沦落到丫鬟手里,丫鬟出面请她修改一下,请得动吗?可能请不动。”
  她怔怔地望着我,突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台湾方面请不动斯金斯,最后只好自己修改,结果导致密码误差率上升,超过了规定值!”
  我说对,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她欣喜若狂,“这种可能性很大,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有你……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现在的求证工作就先从密码入手了!”说完,竟连招呼都忘了打,就起身急匆匆地走了。
  说句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的一个偶然得之的连常人都可能拥有的想法,居然使黄依依如获至宝。她当天即调整了求证方向,并很快找到了问题症结,从而使破译工作突破了困扰已久的瓶颈问题。
  然后就是最后一道难关:攻克结构整部密码的数学链条。
  后面的情况可想而知,黄依依几乎将她的家搬到了办公室,白天黑夜都把自己死关在屋里,废寝忘食地工作着,拼搏着,有时小查去敲门喊她吃饭,她也置若罔闻,敲了很久才听到。一天,她从洗手间出来,我在走道里碰到她,那憔悴的样子竟把我吓了一跳:人瘦了一圈,眼睛红红的,眉头皱得老高,头发乱得像草!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她朝我嘘一声,匆匆走过去了。我知道,她是怕我打断她的思路。
  那些天,我们特别行动小组的所有人都在围着黄依依的工作转,我不仅去找罗院长特批给了她最高的伙食标准,还每天都去食堂,亲自给她搭配营养,安排饭菜。小查和小费则负责数据传递工作,小查从她屋里将数据拿出来,交给小费,由小费送到演算室去,然后再将演算出的结果返回到黄依依手中。最后,就连对黄依依多有抵牾的老陈也禁不住加入到了数据传送工作中,与小查、小费他们一起,在我们的办公楼与演算室之间来来回回地跑,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有一次老陈专门到我办公室来,说起黄依依眼下的高强度工作,由衷地说:“真希望她快点破了这鬼光密,结束这魔鬼一样的工作,不然她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到了第十四天,连罗院长也坐不住了,过来问我情况,“怎么样,有消息吗?”
  我摇头说:“这些天除了小查,谁都没见过她。她回避见我们。”
  罗院长说:“可能是怕分心吧?”
  我点头说:“是的,她现在的思路一定像游丝一样透明又脆弱,风都可能把它吹断,断了就麻烦了。”
  罗院长问我:“你感觉怎么样?”
  我说:“不知道……很难说……”
  罗院长叹口气说:“唉,她这人啊也真怪,过去总是担心她不好好工作,可一旦工作起来又那么拼命,老是这样要伤身体的。”
  我说:“这没办法,她这人就这样,迷进去就什么都不管了。”
  罗院长望着我说:“但愿她这次能成功啊,成功了,你可以让小雨入土为安,我呢,也可以减轻压力。你不知道,总部已经接到好几封告我和我们这个班子的信,说我们无原则袒护她。”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相信她会成功的。”
  罗院长笑道:“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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