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壶 古街:百年琉璃厂传奇
第四章 方壶
姚以宾卖青花九龙大盘,给陈紫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那一颦一笑,更令他生厌。多宝阁开张志喜之日,姚以宾又亲自请陈紫峰去参加筵宴,陈紫峰借故没有参加,别看他学问大,却是个个性十足的人。
陈紫峰的博文斋是接续叔叔陈石胄经营的。
陈石胄,字梦卿,原是江苏太仓县的一个举人。光绪二年,他二十二岁,从江苏来北京参加会试,本想一举成名,光宗耀祖,不想考试无常,发榜时竟然名落孙山。
经过一段时间,他从落魄的苦闷中挣扎出来,决定不再返回家乡,定居在北京城。他喜欢琉璃厂的文化气氛,就在东琉璃厂东口一尺大街后边租了房子,办了个私塾,给古董商人的子弟们启蒙,因此,和街面儿上的古董商有了往来。
他上午教一群顽童读书习字,下午散学无事,就到东琉璃厂各古玩铺闲逛,观赏古董、字画,和掌柜的聊天。他从不讨人嫌,看到有顾客进来,马上就起身告辞,大家都很尊敬他,称他为“陈先生”。
古董行的店主,大多是学徒出身,虽说都念了几年书,终究是诗书底子薄,他们在鉴定瓷器、玉器、杂项等方面修养高深,在鉴定书法、字画上却感到修养不足。因为在古画的诗文上经常遇到不认识的字,每到这时,他们就来请教陈先生。陈先生不但有问必答,告诉那个字念什么,还要联系上下文,讲出个子午卯酉来,令人听了由衷地佩服。琉璃厂有几家经营金石的店铺,经常遇到古代礼器上的铭文,在他们看来好似天书,于是就请教陈先生。
陈先生虽然读过《说文解字》和《篆法指南》,略识几个小篆,但他对金文即钟鼎文却认不准,或者干脆不认识。于是就根据字形,结合小篆猜测,有时判断正确,也有时辨认失误。
陈先生为了学习金文,就到西琉璃厂书铺寻觅有关方面的图书,他终于买到一本明版的《史籀篇》,如获至宝,欣喜异常。晚上秉烛捧读,并在纸上照书摩画书写,不断揣摩铭文单字的声、形、义,时间长了,学问有了很大长进。
弄通了籀文的结字规律,陈石胄再看青铜器上的铭文,就能看懂大半了。铭文的辨识,对青铜器的鉴定至关重要,古青铜器的铭文记载着器物筹造的年代、器主氏族徽记。铸其器的缘起,或为颂扬祖德,或者颁布律令,或为登典训诂,或者以申借鉴……陈石胄从铭文入手,兼顾器形、纹饰,日久天长,接触的青铜器多了,陈石胄只要看到一件青铜器的造型、纹饰、锈色,就能鉴别它的真伪和年代。
青铜器是商周秦汉以来的宝贵文物,包括农具、工具、礼器、乐器和兵器,在全部青铜器中,礼器的数量最大,后代学者对青铜器的收藏与研究,亦以礼器为主体,礼器名目繁多,如鼎簋盨豆、尊卣彝爵这些古代祭祀享用的器皿就有几十种之多。
中国历代都仿制青铜器,唯宋代为最盛,宋仿的青铜器,经过多年埋藏,形成了黑色的地子和蓝绿的锈色,容易被鉴定为三代的东西。但宋仿的青铜器铭文呆板无力,没有三代青铜器的浑厚气韵和随意潇洒的风神,仿得再好的器物,也瞒不过陈石胄的眼睛。
随着鉴赏能力的增强,陈石胄心里逐渐滋生一个理想:自己开个经营金石的古玩店。理想是美好的,令人鼓舞,但是他苦于没有资本,难以实现。
忽一日,有人找上门来了。
春季里一个响晴的天,天色蔚蓝,空气清爽,院子里高大的白杨在微风中飒飒作响,明媚的阳光直射在杨树硕大的叶子上,反射出金属般的光芒。喜鹊飞来飞去,最后落在枝头,叽叽喳喳,欢快地鸣叫。学堂里窗明几净,学生们坐在板凳上高声朗读:“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童声洪亮,振奋人心。
陈石胄正襟危坐在鸡翅木扶手椅上,全神贯注地捧读宋朝魏了翁著的《古今考》。
孩子们的读书声,不仅没有对他形成干扰,相反,倒为他增添了平心静气读书的气氛。
门前一阵小小的骚动,侄子陈紫峰禀告:“叔父,有客来访!”
陈石胃撩起长袍,慌忙出去迎接,见来人是做公的打扮,穿着整齐,却从未谋面,于是拱手施礼。
来人递上大红请帖,是恭王府的帖子,打开看时,上写道:
陈石胄先生
谨订三月十八日下午敬陈薄酌候驾光临
名具正柬
陈石胄看了,吃惊不小,一面把王府的管家让到小小的书房,一面叫紫峰沏茶。陈石胄从来不和官府交往,更不识恭亲王,心想,这恭王府的帖子肯定是下错了,于是,谨慎地询问。下书人确凿地说:“王爷让我请一尺大街的陈石胄,表字梦卿的,难道错了不成?”陈石胄无奈,次日准时到了王府。王爷穿着华丽,器宇不凡,陈石胄慌忙施?,恭亲王微笑着说:“免了,看坐。”遂请陈石胄用茶。
王爷心直口快,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在琉璃厂开个古玩店,专门收些个青铜器什么的,咱们是光买不卖。”
王爷喝了口龙井香茶,又说:“也就是为了逛琉璃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陈石胄拘谨地坐在王爷对面,等待下文。
王爷说:“我想拿出九千两银子做本钱,由管家出面做东家,请你当掌柜。”
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别人是求之不得的。王爷在琉璃厂投资开古玩店,不图挣银子,只求摆排场。有幸和恭王爷合伙做生意,后半生便有了坚强的靠山,何乐而不为?
然而这位陈石胄半生散漫惯了,从不攀高结贵,也从来没想过给王爷当掌柜的,最主要的是,多年来要自己独立在琉璃厂开个古玩铺的愿望,在心中根深蒂固,不容改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说:“回王爷,梦卿乃一介书生,在琉璃厂左近,靠教几个小小顽童度日。对古玩知识,实是一窍不通,请王爷明察。”
恭王爷说:“本王爷听说,陈先生在鉴定青铜器上很有眼力。”
“那些传说不确,王爷另请高明人士,方能胜任。”
恭王爷见陈石胄固辞,也不勉强,豁达地说:“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开个店玩玩。你不愿意也就算了。”说罢,留陈石胄在府上吃了便宴。陈石胄谢了王爷,告辞而去。
光阴似箭,老先生看着自己教的弟子,一个个都做了古玩店的掌柜。他省吃俭用,积攒历年的束脩,终于于光绪二十年,在东琉璃厂开起了博文斋古玩店。他整整在琉璃厂坚持教了十八年书,才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开张的第四年,赶上“戊戌变法”,陈石胄认定国家从此便大有希望了。他被维新的形势激动,经常给朋友们讲维新图强的道理,他慷慨陈词,跃跃欲试,甚至发愿将店铺古董变卖,捐献银款,支援维新。与他莫逆之交的谭嗣同,被皇帝封为四品卿军机章京、御书房行走,陈石胄大受鼓舞,叹曰:“清室从此有望矣!”
不久,被维新派委以重任的袁世凯,阴险恶毒,临事反戈,致使以光绪皇帝为首的维新派彻底失败,六君子被枭首菜市口。陈石胄与大英雄谭嗣同交厚,他痛心疾首,如丧考妣,因过分悲愤得了一场大病。
病好之后,陈石胄变得沉默寡言。
他反复告诉诫侄子陈紫峰:“你永远记住,一生一世不要参与政治活动。”
当时在京师同文馆学习了四年的陈紫峰,和一群热血青年比叔父还要激进。同文馆隶属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开设英、法、德、日、俄等外语,是清廷培养译员的学校,开办于同治元年。起初,只招收八旗子弟入学,后来满汉兼收。光绪二十七年,同文馆并入京师大学堂,辛亥革命后,改称北京大学。陈紫峰在同文馆学习八年,选修了英语、德语,他毕业时,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德国在中国的洋行高薪聘请他去做译员,被他拒绝了。他又回到了琉璃厂,在博文斋帮助叔父做生意。
陈紫峰从小生活在琉璃厂,生活在叔叔身边,受到老人的培养教育,受到琉璃厂的文化熏陶感染。虽然他学习了几门外语,直接阅读了好多西方的科学、哲学著作,像《天演论》《几何学原理》《西方艺术概论》《逻辑学》等等,这无疑对他开阔胸襟、扩大视野和改进思维方式有极大的益处,然而,对西方文化的深入研究,并没有冲淡他对中国固有传统文化的热爱,相反,更加促使他酷爱中国文物,尤其热爱青铜器。
他热爱中国特有的楹联艺术和篆刻艺术,尤其喜欢用大篆治印,分朱布白,篆刻自己撰写的联语。他撰写的楹联,可以说没有吟咏风花雪月、春兰秋菊之作,多为直抒胸臆的短联,如:“处事任本性;行文凭真情。”“行应履正;思可通圆。”“正襟读史记;纵酒唱离骚。”等等。一幅短联,恰恰可治一朱一白两方印,陈紫峰治印,取法高古,熔秦铸汉,朴厚渊懿,自成一家,布局富于变化,行刀取势自然,韵味无穷。
此外,他还特别喜欢老子的五千言《道德经》。陈紫峰坚定地认为,《道德经》并不是讲伦理道德的典籍,而是经典的哲学著作,西方所有的哲学家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如老聃的思想精绝奥妙,博大精深。陈紫峰从《道德经》摘句篆刻,如“道之为物,唯恍唯惚”、“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自己还出版了两本篆刻集子,一本叫《风笙联语印摭》,一本叫《道德经语录印谱》。
陈紫峰在同文馆的同学,毕业后有的服务于外国公司,有的在驻外使馆当差,还有的王府子弟留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在陈紫峰接过博文斋后,同学们有时把外国公司经理、各国收藏家领到博文斋来购买古董,因而,博文斋的生意越做越好。陈紫峰在店里锻炼几年,陈石胄老先生便将博文斋交给了陈紫峰。老先生每日钻在书房,研究甲骨文,累了就到陶然亭遛弯儿,过着优哉游哉的闲适生活。
陈紫峰接过博文斋,独立经营伊始,便做了较大的改革。首先,花高价买下东邻的三间门脸儿,原来租赁的门脸儿到期,退还房主。搬进新房之前,遵从陈石胄老先生的意图,按照北京民俗,首先“安瓶”。由陈紫峰找来一个新瓷瓶,装满净水,以红绸封口,外贴红签,上书“新乔安平之吉”。家具、货物搬进新屋之前,请来窝脖儿,将多年供奉的“陈氏门中三代宗亲之位”的神主,还有烛台、香炉等供器请进新居,由陈石胄老先生接神、安主,燃香三叩,然后才搬东西。新房进深四间,后面有个小院,光是店面就扩大了三倍。陈紫峰请求叔父同意,在“重张”之时,好好庆贺一番。
重张之前,请来匠人,重新装修了门面,用大红纸,写了重张广告:
同仁友好诸位高邻
小店因迁移修整谨定于本月十六重张敬陈薄酌恭请光临
诸亲贵友免送花红
博文斋谨识
四月十六为“重张”?日,十四日下午早就搭好了三面的杉木架子,正面高挂红绸大彩球。十五那天“亮张”,开始挂红,即把各界赠送的贺幛,高高悬挂,无非是“鸿图大启”“骏业宏开”“青蚨万贯”“瑞气临门”“物华天宝”“日升月恒”……上款都是“博文斋宝号重张志喜”,下款不外是“韫古斋友谊敬赠”。友谊敬贺的还有淹古斋、益古斋、集雅斋、大雅堂、聚宝斋、通古斋、积古斋、鉴宝斋、吉祥阁……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幅贺联,一幅为:博文斋重张志喜,上写:
大都王市资财敌国
和璧隋珠利食供家
恭亲王敬贺
另一幅是:博文斋重张志贺,上写
陈其宗器
积有古香
学部侍郎宝熙
学部参事罗振玉同贺
原来,当年恭亲王欲请陈石胄为掌柜,开个古玩店,被陈石胄婉言谢绝了。事隔几年,陈石胄在琉璃厂开了博文斋,王爷海量容人,不但不怪罪,有时还要到他的店里坐坐,看到中意的青铜器,偶尔也买上一两件。王爷买东西不讲价,看好了,先送到府上,要多少银子,就给你多少银子。陈石胄该要多少要多少,绝不漫天要价。恭王爷见陈石胄老实,就和他交上了朋友。
宝熙和罗振玉也是经常光顾博文斋的朋友,这两幅大贺幛,给重新开张的博文斋增加了光彩。送礼的还有送玻璃挂屏的,送银鼎、银盾的,还有送蒲包的,内装糕点、水果、茶叶……都高高摆在礼台上。
博文斋大门两旁贴着红纸金字大联:“开市大吉,万事亨通。”门前雇了一伙鼓乐吹手,吹吹打打。陈紫峰新衣净帽,笑容可掬,接待送礼的宾朋。
开张那天,是个大晴天,博文斋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进门正面的紫檀木雕花翘头大香案上,供奉着三财瓷像:关圣大帝、文财神比干丞相、武财神赵公明元帅,供桌上摆着猪头、羊头、鲤鱼、白酒、馒头和各种时鲜水果,蜡扦底下压着一串串金纸折的元宝、黄钱。吉时一到,拜神仪式开始,由陈石胄老先生燃香膜拜,然后是陈紫峰、账房先生、伙友、徒弟依次行叩首礼,然后请宝熙剪彩。
宝熙身穿长袍马褂,头戴顶戴花翎,神气十足,他蹬着凳子将“博文斋”金字大匾上的黄纸揭去,又把红绸大彩球悬挂在金字匾额,两条红绸彩带随风飘扬,焕发出洋洋喜气。陈老先生从香炉里将香头拔出,连同几串纸表金锞一同拿到门外焚化,谓之送神。这时,鼓乐同奏,鞭炮齐鸣,参加庆贺的来宾、各位同仁一起向陈紫峰作揖道喜,陈紫峰满面春风,一一还礼如仪。
尔后,陈紫峰请诸位到店堂用茶少叙,接近中午的时候,陈紫峰请大家一同到取灯胡同同兴堂饭庄,设宴招待诸位。自重张之日起,博文斋挂红七天,朋友盈门,顾客往来不断,很是热闹了一阵。
从此之后,博文斋的生意大大地红火起来。
博文斋有别于其他店铺之处,是陈紫峰做了几个外国人的买卖。
开始,他不愿意把稀有的青铜器卖给英国人、法国人和意大利人。他希望只收不卖,把博文斋的青铜器全部留下,但苦于没有雄厚的财力。他希望中国有实力的人,能收藏几千年前的艺术瑰宝,世世代代传下去,而不至于使它们流落到外国人手里。
重张的第三天上午,博文斋进来一个高大魁伟、黄发蓝眼的外国人,他西服笔挺,皮鞋锃亮,一副绅士派头。那人微笑着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一个多宝格前,神情专注地看一个青铜方壶,看了一会儿,客气地对跟在身后的陈紫峰说:
“先生,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他怕对方不明白,重复地做着手势。
“当然可以。”陈紫峰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
听到陈紫峰用英语回答他,那个外国人非常高兴,极其认真地说:“先生的英语说得非常好。”
陈紫峰没有心思注意外国人的夸奖,他知道这个壶被他看中了,担心外国人要买走它。
这个方壶造型奇特,工艺精湛。壶下有两条咋舌龙,驮着那壶,壶盖是双层盛开的莲花儿,莲瓣儿中间有一立鹤,展翅欲飞,两侧兽耳环套,通体锈色纯青,苍翠斑驳,是春秋时代的礼器。
外国人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拿过那方壶的兽耳,左手拈着立鹤,轻轻掀开壶盖,旋即轻轻盖上,欣赏良久,方慢慢放回原处,然后,微笑着问陈紫峰道:
“先生,这个青铜方壶要多少钱?”从英语的腔调判断,他是个美国人。
“对不起,这个壶是非卖品。”
“请您再说一遍。”外国人微笑地看着陈紫峰,耐心地说。
“这件东西是供大家欣赏的陈列品,不是卖的。”
“我认为我是站在商店里,而不是站在博物馆里。”外国人严肃却不失风度地说,“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您就是商店的老板,我相信您会卖给我的。”
陈紫峰脸一红。
外国人步步紧逼,问道:“请问,这个壶要多少钱?”
“要价四千五百大洋,一块不少!”这个价钱,是正常卖价的三倍,陈紫峰想拿大价钱把他轰走,没想到外国人居然没有还价,同意买了,他随身带着银票,当即交了款。话已出口,陈紫峰只得叫徒弟找来锦匣装了,眼瞅着外国人把方体莲瓣立鹤兽耳龙负青铜壶拿走,心里不是滋味。他想,卖出一件就少一件,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外国人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了,回过头来问陈紫峰:
“请问先生贵姓?”
“敝姓陈。”
“陈先生,您的英语说得很好,生意也做得很好。”他往上拎了拎手中的锦匣,笑了笑说,“这件青铜器,您卖得价钱很高,这个我知道。不过,当我把它拿到美国去,还会卖更高的价钱,这真是一件难得的艺术珍品!”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几句话说得陈紫峰心里痛楚难当。这件国宝,从祖先的手工制作出来,历经两千多年沧桑,完好无损,在我手里只换了区区四千五百块银洋,就让这个美国人拿出中国,永远再不会回来了。陈紫峰的热泪不禁涌上眼眶,语音低沉地说道:
“先生请留步。”
美国人站住,回过头来,用闪光的蓝眼睛疑惑地看着陈紫峰。
“我有件事情,要先生帮忙,请不要推托。”
“非常高兴为先生效劳,不知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想为您的青铜方壶拓张拓片。”
美国人不解地耸耸双肩。
陈紫峰详细地解释,他要用墨,把青铜方壶的图形、纹饰拓印在纸上,留下作个纪念。
美国人詹姆斯竟然同意了。
他跟随陈紫峰来到后面的书房,小书房窗明几净,古书溢香。陈紫峰请詹姆斯坐,叫人献上茶来,自己打开锦匣,取出青铜方壶。陈紫峰告诉詹姆斯,传拓是一门古老的技术,用墨把碑墓志、石刻造像、古陶砖瓦、青铜铸器、古代钱币、殷墟甲骨上面的图形、文、纹饰印在宣纸上,以便保存、收藏、展览或者翻印出书。
说完,陈紫峰为青铜方壶拓形。他首先找好角度,尔后用墨笔准确地画了一张方壶的草图,再将拓纸铺在草图上,用铅笔将草图描出,然后拿沙袋把方壶稳固在桌上,再将蘸有白芨水的拓纸从壶腹中间上到器体上,他用的是牛角人发制的打刷,小心翼翼地轻轻传拓,良久,待拓纸平稳地贴在器物上,凹凸的纹饰清晰地展现出来就开始上墨,上墨用的是真丝薄绸内包棉花的朴子,朴子大小不同。
陈紫峰拓完壶体,揭取下来,依次熟练地拓兽耳、壶盖、圈足、卧龙……待他把整个青铜壶拓完,一个完整的方体立鹤莲瓣兽耳龙负青铜壶图形展现在詹姆斯眼前:庄重肃穆,古朴典雅,双龙栩栩如生,莲瓣亭亭盛开,立鹤展翅欲飞。
詹姆斯为陈紫峰精湛的技艺所折服,他忘记了喝茶,直看得目瞪口呆。待陈紫峰拓完,他连连称赞道:“妙极了,简直是妙极了!”詹姆斯诚恳地表示,愿意和陈紫峰交个朋友,陈紫峰欣然同意。詹姆斯临走说,他回国后,要为青铜方壶拍张照片,给陈紫峰寄来,陈紫峰表示感谢。
送走了詹姆斯,陈紫峰久久地看着青铜方壶的拓片,若有所失。
那天中午,陈紫峰没吃午饭,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直呆到黄昏时刻。晚上,陈紫峰为博文斋定下了几项不成文的规定:
一、稀世珍品,只收不卖。
二、凡卖出之青铜器都要留下拓片。
三、外国人来本店买青铜器,只卖给他们宋元人仿制的新铜器,不卖夏商周三代、战国、秦、汉时期的旧铜器。
晚饭时候,陈紫峰把自己的想法和叔父说了,叔父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陈紫峰接过博文斋,顺利地经营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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