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南渡记
第五章 (一)
春天在满天风沙中来到了。什刹海冰面逐渐变薄,终于变成一湖春水。沿堤柳树在风声中醒来,透出朦胧的嫩黄。北平人给春天刮起漫天灰沙的大风起了个诗意的名字——醒树风。不过它不以醒树为满足,树醒了,还要继续刮。刮得行人睁不开眼,刮得景山顶上灰蒙蒙的,满城象同时在生千百个火炉,浓烟滚滚。待得忽然风止树定,便早已万紫千红开过,春去夏来了。
1938年春天,二十四番花信没有象往年给人们欣喜。人们注意的不只是窗外呼啸的自然的风,还有门窗关不住的各式消息。自那次查户口后,听南边广播的人谨慎多了,但是人们还是知道张自忠、庞炳勋部在山东与日军激战,知道中国政府坚持抗战的决心;也不时传出新四军北上抗日,八路军开展平原游击战的消息。都给人们极大鼓舞。四月上旬,是观赏玉兰的日子,传来了台儿庄大捷的消息。人们的心从冬天的冰洞里,向上升起,温暖了一阵。
吕老人从旧历年后,身体好些,每天可以起来走动。那淡漠的眼神还是让人看了难过。玮和嵋,同时重感冒。嵋很快好了。玮稍好时又着凉,转成支气管肺炎。全家提心吊胆,小心调养了十多天,逐渐恢复。
这天绛初在玮玮房里,给他剥橘子,每一瓣都举起照看,怕有核卡着;一面听玮玮念英文。《鲁滨孙飘流记》已读完,现在念的是《格列佛游记》。刘凤才来禀报说黄秘书来了。黄秘书职位低,薪水少,没有补贴旅费,又是一家老小,无法挪动,派做了公司留守。实际上已没有事,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绛初对玮说;“念念就歇歇罢。你才好,别伤了气。”起身到起居室,见黄秘书站在当地,身材那样瘦小,还觉得无处放似的。见了绛初深深鞠躬,满脸愁容。
“有什么事吗?”绎初本以为他来做通常问候。这时忽然感到不祥。
“是有点事,有点事。”黄秘书期期艾艾地说。掏出一封电报。“您放心,总经理平安。就是,就是他摔了一跤,有点伤,只一点伤。”绛初慌忙看电报,上写:“澹台勉先生堕马腿折,盼夫人即来。”说是电报,已经过了一星期了。“这是真的?没有严重的事?”绛初拿着电报的手轻轻颤着,声音也颤着。
“没有,没有!”黄秘书心里同情,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好象越挤得近,越能证明他的同情,他望着绛初,照说该提出办法来,可是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挤着五官,一再重复:“没有,没有!”
“请孟太太来。”绛初吩咐倒茶的刘妈,“叫刘凤才去接大小姐回来。”自己走到西头书案上打开地图。南昌的位置,自子勤往那里,她已经很熟悉了。这时得研究路线,看火车通到哪里。
碧初立刻来了。黄秘书招呼道:“孟太太!您瞧这是怎么说的!”碧初知情后,安慰绛初说:“骨折需要卧床,所以需要家里人去,并不严重。咱们反正要走,这样倒是能快点聚在一起。”两人商量一阵,只能先到武汉,再做道理。遂请黄秘书先回去。黄秘书临走时忽然想到去问问公司留着的旧人,谁能跟着去,或有什么主意。碧初沉吟道:“这事情不宜招摇,万一有人阻拦,就走不成。我不了解公司情况,只是瞎说。”绛初点头,对黄说:“这话有理,除了平常亲近的几家人,不用跟别人说,只给打听车票罢。”黄秘书脸上舒展些,鞠躬走了。
炫子很快回来了。她轻盈地跑上台阶,进房先站在绛初身旁,好象护卫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绛初靠着女儿,感到些安慰。“玮玮呢?玮玮知道了吗?能上路吗?”炫子又问。她确定自己要陪母亲去的。绛、碧两人互望着,且不说玮玮的事。绛初叹道:“照顾爹的重担全落在你一人肩上了,可怎么和爹去说?”“爹还有看不开的?照实说了好。”碧初说,“现在路上不平靖,要换好几次车,总得带个人才好。公司里指望不得了。刘凤才人倒是能干,可有家室,为了咱们家让他们撂下家,也不是个事。”“他不会肯去。这个人我知道。”绛初说。炫子接话道:“我陪着妈妈,大保镖,没有人也没关系。”碧初道:“炫子当然能干。照我想,柴发利很合适。这人负责任,认得点字。在这儿五六年了,厨房料理得不错。到了南昌,做做饭也好的。以后再上路,还是个帮手。”
绛初努力思索着,“那你这儿怎么办?你也要走的,谁跟着?”“到时候再说。和爹一起走,还有吕贵堂呢。只要准备周密,都好办。现在事出突然,还是得有人跟着才好。”绛初不再言语。
“怎么收拾?我来收拾!”炫子着急地问。恨不得插翅飞到父亲身边。绛初仍思索着,对碧初说:“炫子当然跟我走。现在也说不得耽误课的事了。麻烦的是玮玮,他病刚好,受不了奔波。要是再反复,路上哪儿找大夫去!”碧初沉吟道:“你若放心,就把玮玮交给我,”绛初又不语。她当然是不放心。
时间紧迫,炫子先回校办手续。校园里有几个小贩卖零食,精致的食品现在少了,那些十七八岁姑娘们爱吃的杏干糖、琥珀核桃等都还有。炫子泛泛应付了几个同学的招呼,走过校园,心里烦乱而又有些兴奋。办手续很简单,只开一个肄业证明,以便转学。然后到宿舍收拾行李,还到峨的房间,叫她回家。峨正懒懒地靠在枕上。“起来!”炫子不由得大声说。心想我的事多着呢,还得来叫你。峨不耐烦地望着她,等知道了原委,立刻跳起身:“你先走了!太好了!”“我爸爸受了伤,还好呢!”“我帮你收拾东西。”这在峨是少见的事,
炫子招呼峨是奉命,她还有自己的联系。和几个要好同学告别,回到家又给几个朋友打电话。其中之一是麦保罗。保罗听说,次日来看她。
当时炫子系一条荷叶边白围裙,带了香阁在收拾箱子。她们带的东西很少,几乎全部东西都要封存。起居室的家具已然罩上套子,满地书籍。玩偶们靠墙排成一队,一个个瞪大眼睛,几个日本人已经被剔除了。保罗见炫子认真忙着,先说:“我看你这样子最好,战争有时会给人意想不到的东西。”炫子请他坐在众多家具中的一个小凳上,叫人倒茶,没有人应。香阁忙说:“我去倒。”
“我们很惨,背井离乡,万里寻父。”炫子笑着说,“可我真有点儿兴奋。再不用担心刺刀架在头上了。尽管我舍不得学校和北平城。”
“我也很兴奋。”保罗说,“不过不管情况怎样,刺刀怎敢架在澹台小姐头上?”
炫子白嫩的脸微微红了,冷笑道:“你好天真!因为你没有亡国!”保罗自管说:“中国人在台儿庄打得很好,共产党军队也打了胜仗。”
“所以我想我们的命不至于太苦,能回来。”炫子的目光落在那排洋囡囡上。“它们的命是躲在箱子里等着。”“不知等多少年,好在它们不会老。”
香阁拿了茶来,转动眼珠,看了保罗一眼,抿嘴一笑。炫子介绍这是一位本家亲戚。怕保罗不懂,又用英文解释了。保罗意识到这是一种疏远但可以依附的关系。“这是中国的人情。照顾得真宽。”他说,觉得这女孩很好看。
“我很厌倦北平城了。”他目送着香阁退下的身影。“也许我也要往南方去。看世界形势,日本侵华只是开头。”“那就更热闹了。”“可不是,我们美国人对世界安全负有责任。我们想得多一些。”
“哎呀,我们中国人想得也不少,不过我不能代表中国。你厌倦北平,是厌倦日本统治下的北平罢,北平永不会令人厌倦的。”
“卫葑有消息吗?”“没有,要调查吗?”
保罗笑了,说:“我有时觉得命运很奇怪。我看最奇怪的是我学了中文,派到中国工作。”
炫子认真地说;“我也觉得命运很奇怪,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轮到我现在离开北平,而不是峨她们?”“孟家也要走吧?”“当然了。”
门轻轻开了,同时探进三个头,上面的是玮,中间的是嵋,下面的是小娃。保罗忍不住笑,招呼道:“你们好。”炫子命他们进来。保罗说了些一路平安的话,起身告辞。
嵋一进来就蹲在洋囡囡前,“真可怜,它们要在箱子里呆着。”“你挑一个吧。”炫子忽然说。“真的?”嵋高兴地立刻把秀兰抱起来。“炫子姐,我知道你最喜欢秀兰,我替你照顾她。”
“还可以放几个在我箱子里带走。”玮说。“你的箱子?还不知道让不让你走。”炫子说。
“我也要去侍候爸爸!”玮玮说,“其实你留下好了。”
“可惜我没得支气管肺炎。”炫子温柔地抚着弟弟的肩,调皮地望着他。
直到绛初和炫子走的前一天,才决定玮玮留下。玮玮不愿意,但他有足够的理智,知道应该配合,不能再给母亲添麻烦。绛初忍泪说让他留下时,他愣了一下,答应了,还安慰说:“娘放心,我其实全好了。不会给三姨妈添乱。”
决定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把玮玮住房搬到西小院上房东里间。嵋和小娃很高兴,前后跑着帮助拿零碎东西。房子不能空,怕日本人来住,已商妥黄秘书一家来,带看房。玮玮的大型玩具航模等物西小院放不下,前院单留一间做游戏室。
绛初在玮房里,从大家具到小摆设都细心安排,把被褥编了号,嘱随天气换用。又特别嘱咐;“三姨妈是亲人,你凡事要听话。几种调理的药,记着按时吃。等身体好了,每天要按时念书打拳,不可荒废。千万不能出门!公公那里,常去陪着解闷。”玮玮听着,背转身拭眼睛。
幸有嵋和小娃为伴,还有亨利留着。它也迁到西小院,见狗房放在廊上,便钻进去,不需特别解释。它把爪子搭在小门槛上,头枕在爪子上,眼睛忧郁地随着玮玮转,似乎在问:“你什么时候走?”
玮玮对母亲说:“妈妈放心。不要再把我当成孩子。从日本人进北平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孩子了。”他已经比绛初高,使得他的话格外有力。绛初捏着手绢按按眼睛,勉强带笑道:“谁把你当孩子!只当你是有勇有谋的大人,留下帮三姨妈的。”炫子在旁道:“过几天又见面了,别这样想不开!”
绛初走时,不让玮玮送。玮玮也没有要送。这一天嵋和小娃一直伴着他。晚上吕老太爷特地召他到上房陪用晚饭,把一块遍体正黄,黄中洒满红点的上品鸡血石给了他。
自柴发利随绛初走后,碧初用了刘凤才做饭,赵妈洗洗刷刷,日子颇为平静。刘凤才以前学过几天手艺,久已荒疏,蒸咸煮淡,常使大家惊叹。除峨回来时抱怨几句外,孩子们都能幽默地对待。玮玮形容饭菜是笑料连台本,隔两天出现一次,然后再听下回分解。因是玮玮说的,刘凤才也不见怪。
以后玮玮日见强壮,且似长高了些,很令碧初高兴。另一件让她安慰的是,沦陷快一年,并无人来找老太爷。老人对他们可能确实无用了。这样的话,老人受不了旅途颠簸,留下未为不可。夜阑人静或晓梦方回,碧初常良久地琢磨这事。原先设计的旅行都以老人为中心,现在看来,未见得能实现。走,几乎不可能,留下,也不能完全放心。日本人会在暗中注意他么?最让她不放心的,是老人脸上淡漠而奇怪的神色,眼神迷惘地望着远方,不知看着哪里。
一家又一家都走了。绛初走后几天,秦校长夫人打电话来辞行,说她们先走一步。五月上旬,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涟太太带了儿女来访。
李太太金士珍穿着镶本色宽边旗袍,看不出是何时流行的样子和料子,颜色象是阴丹士林。她很瘦,但不窈窕,动作僵硬,象条木棍,一手牵着男孩之荃,大声评论著走进西小院。“原来你们在城里有这么大的房!前院怎么那么多人,乱哄哄的!后一院是老太爷住吧?几口人啊?不瘆得慌!”大女儿之芹牵着妹妹之薇默默地跟在后面。
碧初忙让坐奉茶。让峨、嵋陪之芹等三人去玩,自己陪着李太太说话。
李太太是北平旗人中的蒙族,据说金是满清皇室的赐姓,何以赐,无人考。李家一直住在城里,学校中各家眷属来往不多,她的举止口音,很带城内市民味。人皆知她的信仰奇特,常常装神弄鬼。
“文涟拜托孟太太了,我们往南边去,全靠您了。”士珍开门见山,话音里带着笑,特地称呼李涟的字,显著文雅。“我说什么也得跟住他。谁知道这仗打几年呢!”
碧初表示欢迎,正题很快说过,便家长里短闲谈。孩子们那边,峨招呼过,转身进了小屋,不再出来。嵋引之芹等和小娃一起玩。之芹是个极普通的温柔姑娘,两条半长辫子俱垂在胸前,脸上有种沉思的,略近呆板的神情,和她十八岁的年纪很不相称。她见小娃拿出各种玩具汽车火车枪炮玩偶等,不禁说:“你们有这么多玩具!”随手拿起一节火车,“做得真精细。”六岁的之薇愣愣地站着,七岁的之荃仰着头一把抢过,说:“我们要开火车呢,你看什么!”嵋和小娃都很惊讶,只好帮同接起轨道。火车在圆圈轨道上跑起来,孩子们大声欢呼。
“你们很快活。”之芹做出一个微笑,对嵋说;“我们很少这样玩。”
“下学做什么?”
“做家务事,照看弟妹,温习功课。”之芹若有所思地说。她还要帮母亲举行一种宗教仪式,每周一次杀鸡宰鹅,和教友一起吃喝。这点她羞于启齿。
“我也做家务事,照看小娃。”嵋天真地说,“他要是淘气不听话,就交给赵妈。”
之芹轻轻笑了:“你姐姐怎么不管?”
“她不高兴,什么都不高兴。可是我,什么都高兴。”嵋略侧着头,那双表情丰富的眼睛盛满笑意,一副什么都高兴的样子,显得十分妩媚。
之芹沉思地望着窗外,丁香花枝簇拥在窗前,将残的细小花朵还很稠密,忽然从花底飞出一小片绚丽的颜色。“蝴蝶!”她高兴地叫,拉了嵋的手向外跑。’
“乱跑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坐在外间的李太太喝道。之芹立刻停住脚步。
“让她们出去看看?”碧初商量地说,“院子里有几棵花草可以看看。”
之芹到了院中,并未注意花草,眼光跟住蝴蝶忽上忽下。“她上生物系高兴吧?”她问。再过几个月她高中毕业。没有人问过她想学什么。
“姐姐么?看不出来。”嵋也忙着看蝴蝶。“你喜欢蝴蝶?你也想进生物系罢?”
嵋说对了。之芹是想进生物系。原因很简单,她喜欢蝴蝶,想研究蝴蝶。现在不敢想了。背井离乡,远到西南瘴疬之地,也许得辍学,帮助照料家务。
“昆明那边有蝴蝶,更多更大。”嵋说,“大姨妈一家有一次来北平,慧书带来好多呢。都搁在方壶了。”
之芹知道方壶,李涟曾带她到明仑校园去过,把一栋栋房屋指给她看。就是那次,她看到许多蝴蝶,在倚云厅前,方壶圆甑间长满矮花的草地上,上下飞舞。她轻轻叹息,说:“会书?”
“慧书是我的表姐,方壶是我们的一家。那儿有许多萤火虫。我更喜欢萤火虫。”嵋钻进花丛中,“你要这只吗?”她用两个手指轻轻一夹,捉住一只彩色斑斓的蝴蝶。
“呵,我不要,不要。”之芹忙摇手,向悬着细花竹帘的房门看着。
“之芹!你跟小孩子玩什么?”李太太叫,“进屋里来!”
之芹抱歉地一笑,进屋去了。嵋很遗憾,把蝴蝶放在掌心。轻轻吹了一口气,放它自由。
屋里李太太说:“我们大姑娘是个实心胚子,不通窍。我们这娘儿四个,可给您添累赘了。”
碧初道:“之芹和我家的峨同岁罢?可比峨懂事多了。哪能添累赘呢。”
“到底什么时候能走?真叫人烦心!文涟走后,只有一封信。”李太太说着不禁咬牙切齿,“想把我们娘儿们甩了,可办不到!”
碧初安慰说:“李先生是去年年底走的。路上辗转奔波就得多少时间!现在的信,也没有准儿。总之咱们一起离开北平就是了。”
“孟先生孟太太为人可靠,我们这才靠了来了。”李太太说着,硬要放下两个点心盒子,推让之际,嵋捧着一束丁香花跑进来,正和李太太打个照面。
“哟!这是二小姐?”李太太好象才看见她,上下打量着,“我可不说玩笑话,这是一品夫人的命。”
嵋毫不羞涩,也不气恼,把丁香花向母亲一举,跑进里屋去了。碧初想,还好说的是嵋,若是峨,还不知怎样生气。这时见金士珍两眼发直,想起人传她会运用“慧眼”,能见人所不见,忙打岔说:“有车等着没有?我这里有熟的车,马上能叫来。”这才打断士珍的功夫,召集她的队伍告辞。
碧初送走客人,觉得很累。回到屋里,见玮玮刚从吕老人上房回来,摆弄着一块乳白半透明的圆石。玮玮递到她眼前,高兴地说:“公公叫刻四个字。刚才已经在肥皂上练过了。”又递过一张纸,上印着四个鲜红的小篆:剑吼西风。
“剑吼西风?”碧初抚摸着那块圆石,若有所思。
“剑吼西风!”公公并没有讲解,玮玮觉得这四个字威武雄壮,兴高采烈地拿着刻刀指指点点。
“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碧初默记那首《六州歌头》,心中难过。她象绛初一样抚一下玮玮的肩,自进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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