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 南渡记
第五章 (二)
碧初很累。孟和澹台两对夫妇四个人操心的事,落在她一人肩上。要考虑的不只是柴米油盐,而是严重得多的大事:在兵荒马乱中怎样确保一家人平安南去。吕老太爷的留还是走的问题,最使她焦虑。
绛初走后约半个月,弗之信到。信照例简单含糊,碧初却一看便懂。文学院已迁到云南的一个小县龟回,嘱即南去。最后有两句诗:“梦魂无惧关山锁,夜夜偕行在方壶。”碧初抓住信贴在心口许久,展开再读,不下二十遍。然后默坐一会,把这行诗裁下,放在手袋中,起身到正院上房。到了门口,想想还是先和莲秀说,遂退回来,叫嵋去请赵婆。
莲秀进屋,赔笑说:“日子过得真快,转眼芍药开了。一会儿我剪两枝给老太爷插瓶。”碧初往窗外看,果见两株白芍药都开了,繁复的花朵有小碗口大,清雅中透着艳丽。因说:“还是婶儿心静。我天天过来过去,就没看见。”把信给莲秀看,一面说:“走,是早合计的。不知爹的想法怎样?和你说过没有?”
莲秀说。“没有整篇整套的交代,意思我是明白的。老太爷不会走。三姐你想,他家可走得成?走不成哎。身体不行,这是一宗;留着还不引人注意,大家一起走,怕是一个也走不脱。”莲秀憔悴的脸上一双扣子似的眼睛充满忧虑不安。“他家象是自己有个主意,我可不敢说。”
碧初略一沉思,和莲秀同往上房。老人拥被坐在床上,温和地问莲秀:“往哪儿去了?”“和三姐说话去了。”莲秀掖掖被角,转身在火炉上热水盆中拧了手巾,给老人擦擦眼睛,胡子。老人的目光随着她转,依恋温顺又有些茫然。碧初觉得那象只小猫的眼光,心里很难过。
“你也要走了吧?”老人对她倒是很平静。女儿本是留不住的。从出嫁那天起,就没有指望她们奉养。三个女儿中,老人素来最喜碧初,喜她敏慧沉静心地宽厚。不过女儿再好,终有她自己的生活,这些年能在一起,已该知足了。
“爹料事如神。”碧初勉强微笑,把弗之来信说了。“早就说和庄家一起走,李涟太太也参加,现是三家人一起,沿途会好好照顾爹。从天津坐船,船上很舒服。”老人摇头,说:“你的孝心我知道。可我好象没有这个力气长途跋涉了。”·
“能隐姓埋名,安静度日,留下未尝不可,可他们能不来捣乱么!现在虽说没有动静,往后还不知有什么花样。”
“所以你们应该快走,趁能走的时候快走。”老人打断女儿的话,急促地说。说着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又打喷嚏,又吐痰,痰落在胡子上,莲秀连忙擦拭,碧初捶背揉胸,喘息定后,老人才说:“你看我走得么?平白添累赘。你放心带孩子们走。维持会早成立了,没有来找麻烦。我对他们没有用,会容我隐姓埋名的。我这里有莲秀,外面有吕贵堂,足够照料了。”“现在不是太平年月,爹留在虎口,我们怎么放心得下。”碧初声音有些哽咽。
老人温和地说:“不走,是留在虎口;走,说不定连你们都送进虎口。留在虎口,那牙齿不见得直落下来,若有举动,可要大嚼了。不过咱们可以再想想,当然最好有万全之策。”
碧初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也无别的办法。回到西小院,心里七上八下,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无人可以商量。嵋知道母亲烦恼,象小猫一样跟前跟后,想为母亲分忧。到晚上上床后碧初久久不能入睡,听见嵋也在小床上翻身。“娘,我能过来吗?”嵋小声问,说着爬到大床上,钻到碧初被子里。“娘,我知道公公不能和一我们一起走,你不放心。你带他们几个走,我留着照应公公好吗?”
碧初一把抱住女儿温热的小身子。“好孩子,亏你有这个心!睡吧,你还太小啊。”“我不小了,你叫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嵋心里多想走啊,想跟着娘去找爸爸,可是也愿意留下来,如果对公公有用;虽然公公乎常不见得喜欢她。
“好孩子,你留下也没有用。”碧初轻轻拍着她,又摸摸睡在一里面的小娃。“若是照料生活,有赵婆婆。留下来得对付日本人。咱们处在沦陷区,没有保护。”“咱们到南边,就有国了,是不是?娘!”嵋睁大眼睛望着黑夜,想了一下又问:“北平永远是日本人的了?”碧初忙答:“那不是!要看咱们自己有没有本事打回.来。”“那我们都要学本事!”嵋说。靠着母亲,觉得十分安心,还想说话,却不由自主睡去了。碧初摸着她柔滑的头发,心里又温暖,又酸楚。
次日,孩子们还睡着,碧初起来洒扫。赵妈本不让她做,她总要帮忙,扫廊子时见那两朵白芍药在晨光中很精神,便剪下来,放在桌上,才想起找瓶子。正往里面杂物柜中找时,听见莲秀的声音,“三姐,老太爷过来了。”碧初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迎出来,见老人颤巍巍走进屋,莲秀和吕贵堂左右搀扶,吕香阁跟在后面。拿着痰盒、手巾等物。
“爹!爹怎么走来了!这么早!”碧初忙移过一张安乐椅,让老人坐下。
“练练腿脚,好上路啊。”老人高兴地说,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深紫色夹晨衣,稀疏的银须飘在胸前,看来精神尚好。
“爹走?”碧初忽然精神起来。
“告诉你一件事。”老人神秘地说,“昨晚上,西山游击队来人了,要接我往山里住,只要混出城门,路不远。是不是啊?贵堂。贵堂带进来见我的。是不是啊?”老人说着,不时问着吕贵堂,似乎需要他证明。吕贵堂连连点头,神色很不安。莲秀脸上犹有泪痕,却不敢擦。
碧初一时不明白是真是假,疑惑地望着老人。老人继续说:
“来人也是明仑学生,知道弗之,认得卫葑。说知道我一辈子奔走,推翻满清,参加辛亥革命,又主张联共,不容于蒋,愿望只有一个,想亲眼看见中国独立富强。他邀我到西山住,等着收复北平,抗战胜了,中国就能证明自己有力量生存于世界。”
“怎么去法?”碧初问。
“等你们走了。你放心走吧。等你们走了,会来接的。”老人用力地说。这时莲秀撑不住,眼泪直流下来。碧初猛然明白了,老人是在安慰她,想象出万全之策来安慰她。她不知说什么好,叫了一声爹,就停住了。吕贵堂大声说:“昨晚上是我领着人见了太爷的,谈得很好。三姑只管放心走,游击队神通大着哪。他们上上下下都能安排。这点事不算什么。”老人听得清楚,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爹说的,我都信。”碧初只能这样说,这是老人最爱听的。老人仔细看她,见她勉强笑着,很怕她哭,伸手拍拍她的手臂,要站起来,说:“我看看孩子们。还睡着?”众人忙来搀扶。碧初先引到玮玮屋。玮玮脸朝里躺着,一床墨绿绸薄被一半在地下。他猛然醒了,坐起身望着公公发怔。
“玮玮好孩子。你们要远走高飞了。国家靠你们。干什么都要努力向前,不能后退啊。”老人说。玮玮有些莫名其妙,跳下床站了,恭敬地说“是。”老人见床头小几上放着那块圆石,拿起来凑到眼前看。玮玮说:“刻了三回了。”老人点头,说:“一会打出来我看。”
嵋和小娃在西里间,两人睡得正沉,嵋的脸红扑扑的,小娃连着咂嘴,老人站住,摆手不让惊忧他们。眼光在小娃身上停了许久,轻轻叹息,走到外间站住了,问:“峨呢?”碧初答还在学校。老人点点头,众人簇拥着走出西小院,碧初跟着送至上房,看老人在床上坐好,才退出来。
“三姑,”吕贵堂跟出来,踌躇着说,“爷让这么说的。他老人家觉着好象真事一样。说来说去是为了让你放心。你放心地走了,他才安心。”“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儿了。”碧初心乱如麻,强压着悲痛。“我们走!只是若说放心,怎么能够!”
我们走!这是碧初的决定。她决定后即往玳拉处商量。其时庄先生已结束天津工作,早到昆明了。她们来往几次,商定取海道前往,先到天津乘船。行期定在六月初。
因为正院太空,老太爷计划搬到前院里小院,即炫子住的廊门院。吕贵堂父女搬到南房。不用的东西都堆在西小院。碧初主张乘几个用人还在,就开始搬,不然几个人住几十间房,阳气压不住,于是开始搬动,满院一片杂乱景象。不要的东西就给刘凤才、赵妈和上房要裁的厨子。还有些走了的南房客人回来要东西。碧初自己带着赵妈收拾上路的箱笼,心神不定,不知此一去何时回来,老太爷能否等到团聚。再想,这样严重的民族存亡关头,哪里还能求得亲人们都在一起!比起多少人在战火中家破人亡,还算有个盼头。再想到即将见到弗之,心里又感到舒贴。这样一时悲一时喜,收拾了好几天。这天想起要给大姐素初带点衣料,原有几块织锦缎花色不好,还需添置些日常用物,要到东安市场一趟。嵋和小娃生长在明仑校园,很少进城,更少上街,到东安市场数得出次数,都要跟去。因邀玮玮同去。玮玮说,很快要离开了,去看看罢。
几天来一直阴雨,淅淅沥沥,到处湿漉漉,搬家具,收拾东西很不方便。赵妈忙里偷闲,做了一个小布人,红袄绿裤,怀抱扫帚挂在门上。每逢连雨她都要做这种小人,叫做“扫阴天儿的”。大家出来进去都拨弄一下,叫它摇晃着好扫去阴霾(埋)。碧初笑说:“你这样忙,还做这个。”赵妈说:“小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再做一个,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做了。”嵋看了一眼,说:“谢谢你,赵妈。”心里并不在意,只想着要去东安市场,要坐大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地方长满了蜡梅花,爹爹拿着一本书,坐在蜡梅花下。
“扫阴天儿的”工作不努力,去市场那天仍飘着细雨。景山上云雾很重,象戴了顶大帽子。天空阴暗。碧初牵着小娃在前,嵋抓住玮的衣袖跟在后边。市场的道路很窄,路面是砖铺的,很多地方凸凹不平,还有积水,好象是古老乡村的街道。可是两边店铺灯光明亮,照着橱窗里各种漂亮的可爱的东西,有一种温暖从容的气氛。一个店里有这么多好看的五颜六色的绸缎,一个店里有这么多耀眼争光的珠宝首饰,又一个店里摆满硬木家具和瓷器。叫人不由得想慢慢走一走细细看一看。小娃来时提出要吃栗子粉,告诉他春天没有,他把条件改为冰淇凌。一间旧书店橱窗里印刷精美的英文画书吸引了嵋,她把鼻子按在玻璃上向里张望,那是《阿丽思漫游奇境记》。她读过这本书的译文,却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画。玮玮看着,评论说,那三月兔的表清真奇怪。
碧初在前面走,又回来找他们。店里出来一位穿长袍的伙计,请他们进去坐坐。“没有时间了。”碧初皱眉说。。伙计满面春风准确而麻利地拿出那本画书送到嵋眼前,话是对碧初说的:“这是有名的公司出版的。您瞧才卖多少钱?伍毛钱!”伍角钱当时够买小半袋面粉,也不便宜。嵋对价钱毫无概念,抬头看着一母亲:“娘,贵的话就不买。”这时小娃也跟脚伸头在看,指着三月兔的滑稽模样,笑出声来。
“我说您哪,一本书几个孩子看,还不值?”伙计说。碧初笑笑,买下了。
“娘,再挑一本,带给慧姐姐。”嵋仰着脸儿请求。“那就挑两本吧。还有颖书呢。”颖书是慧书的异母兄。这些关系,嵋许久以后才明白。当时又买了一本《阿丽思漫游奇境记》给慧书。玮玮挑了一本《金银岛》给颖书。由嵋郑重捧着,宛如得胜的将军。
他们又到一家熟识的绸缎店,戴瓜皮小帽的掌柜高兴地说:“孟太太,可老没见了。”又抱歉地说,现在不比往常,跑外的伙计少了,不然来个电话就行,怎能让孟太太自己来!问清要求,好几个伙计把各种花色的绸缎打开,铺平在柜台上。有的搭在自己身上,还搭在嵋身上比试,让碧初挑。掌柜也帮着发表意见。在黯淡的灯下,各色铺展开来的绸缎发出幽雅的彩色光辉,满店堂喜气洋洋。他们沉浸在古老北平买和卖的友好艺术气氛中,几乎忘记北平已不属于他们。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一句听不懂的日本话,全店堂的人都愣住了。掌柜的身先士卒,忙上前躬身接待。来人是两个日本军一官,还有一个显然是勤务兵。
“您来了!您坐这儿。”掌柜的敏捷地用袖子掸掸太师椅。日本人傲然四顾,络腮胡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嵋连忙躲在碧初身后。碧初一把拖住了玮玮,把钱包给他,让他付钱。一面迅速地指定了两种缎料。那勤务兵凑上来看碧初买的什么,碧初目不斜视,自管拉了嵋和小娃往另一边柜台看料子,等玮玮付好钱,示意他先走,自己殿后。出店门后,大家不约而同快步走了一段,快到市场门口,才放慢脚步吐一口气。
嵋忽然觉得周围景物全都变了,那迷人的光彩没有了,她只想大哭一场。谁也不提吃冰淇凌,谁也不想再慢慢走走,细细看一看,出市场门时遇见几个服饰讲究的男女和几个日本人一起,说说笑笑进来。趾高气扬,从眼角里打量着碧初等人,碧初一阵恶心,一手牵着小娃,另一手紧拉着玮玮,几乎逃一样回到家。
后来峨看见那缎料说难看,谁也没有说话。
登程的日子越来越近。碧初本来考虑带赵妈走,因她已过五十,自己担心能否活着回来,决定不去,她最舍不得嵋,嵋也为她不去哭过,但很快就又高兴起来。旅行的兴奋散布在孩子们中间。几个人商量着整理东西。除了小娃外,每个孩子都有一个“私房”箱子。峨和玮都是正式箱子,装自己的衣物,嵋的则是一个象征性的小箱,装自己心爱之物。箱中放了一个小圆砚台,一个铜墨盒,上刻着“自强不息”,是小学奖品。两根仿钢木镇尺,雕工细致,上写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是吕老人所赐。还有一个很漂亮的针线匣,绿绒底,满绣十字花图案,是弗之从欧洲带回的。再有些花花绿绿的玻璃球,缎带、丝帕之类。剩的地方有限,只能带一个玩偶。得在秀兰、丽丽和“小可怜”中选一个。她首先淘汰了丽丽,但对秀兰和“小可怜”则不能决定,不是因为秀兰更美,而是因它是炫子姐的,她不应负人之托,中途抛弃。玮玮却说尽可扔下,也许炫子还希望它和别的玩偶一起,在北平等她回来。嵋便把秀兰放在自己床上睡一晚,对它说了许多亲热话,以示告别。
玮玮最不放心的是亨利。吕老太爷素不喜猫狗之类,小狮子不显眼,留给莲秀。亨利则不能留。刘凤才愿意养它,希望得些生活费。碧初原想送人,玮玮以为刘凤才养着好,等于替他养,狗还是他的。于是说好每月到莲秀处拿两块钱。由刘凤才养。亨利看见这一阵满院乱放着家具,很是不安,常常从院子里忽然冲到玮玮身边,把头放在他膝上,玮玮便抚着它,安慰几句。吃饭时他蹲在玮玮身边,抬头望着,张了大嘴喘气,谁也不说它没有规矩。
走的一天终于来了。吕老人先传过话,孩子们不用去见他。他准备等碧初一走,立即搬到前小院。这些天一直看着人收拾,精神似还好。因为上车时间过早,头天晚上,碧初带了峨,到上房来见老人。上房原就空荡荡,这时几乎全空了,只有老人和莲秀每日坐的椅子还放在老位置。进门正面横放了一张花梨木葱榻,是张夫人在日时常坐卧的,原放在东里间,吕老人偶尔在上打坐,这榻现在擦拭干净,一端的雕花扶栏上嵌着螺钿,闪闪发光。
“爹,怎么把这榻摆出来了?要搬前头去?”碧初温和地问,坐在莲秀递过来的小杌上。峨靠着矮榻的栏头站了。
“你走你的,就不要管了。”吕老人不耐烦,但立刻换了温和的语气,说:“怎么样?都准备好了?”碧初点头。莲秀说:“太爷要在这边看经,布置几把桌椅,有时过来坐坐。”“那也好,这里清静些。”碧初估计老人留恋这房间,不再多问。老人曾说炫子,明快有余,沉稳不足,要谨慎小心为是。这时看看峨,觉得对她很不了解,很难评论,想了想说:“到了云南,转学谅不困难,弟妹还小,你要多帮助家里。自己有什么事,多和父母商量。”峨答应“是”,没有别的话。
碧初拿一个古铜色锦面匣子,打开给莲秀看,内有两只金镯、四只金戒指,还有一些首饰,一个存摺,上有五百元,留给老人度日。碧初说:“爹不要我们奉养,我知道。原来也确不需要。现在是非常时期,谁也不知道时局怎样发展,将来的生活怎样,今天一别,又何时能见面。留一点东西,也让女儿稍稍安心。”
“虽是生离,犹如——”老人吞住不说,示意莲秀收下,这些东西,对莲秀是有用的。他看着女儿显然清瘦下来的面容,略显红肿的眼睛,又慢慢说道:“我的朋友,只要知道你们都好,就是我最大的乐事。贤内助不是好当的,你要当心一点自己。”见碧初不语,便说:“游击队是可信的。我没有别的话了,彼此保重吧。”
碧初把盒子交过,仍坐在杌子上。莲秀过来,拉着她的手,她发觉莲秀的手已经变得粗糙,却从未听她说过有什么艰难。老人今后的生活,便靠莲秀了。碧初抚着那满是硬皮的手,心里充满信赖和感激。
“婶儿!”她站起来叫了一声,蓦地向莲秀跪下。“婶儿!你替我们姊妹尽孝心,拜托了。”说着要叩头,莲秀大惊,早也跪下,扶住碧初,两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娘你起来!”峨走过来扶起碧初,不满地说。她觉得娘这一跪简直有失体统。
“走吧,走吧!”老人平静地说。然后闭目垂头,表示不愿说话。
碧初走到门口才忽然想起,问;“婶儿有什么要带的?给老家写信了么?”
莲秀摇头,勉强笑道:“小家小户的,老家没有人了。见了大姐,问好就是了。”说着从椅上拿起一个大红书包,绣满各色花朵,“这是件吉物,给嵋带着。”说是件吉物的意思,只有莲秀自己理解。她每晚烧香时都把它供在香炉边,以为它是浸透了各种神佛关注的。
碧初携峨出了房门。夏夜是温暖的,芬芳的,但她们觉得北平的一切,连同这无所不容的夜,都已和她们隔得相当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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