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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风者 第2章 有问题的天使 第1节 暗算

看风者 第2章 有问题的天使 第1节

我的故事要从莫斯科开始讲起。我是个革命的孤儿,从小在莫斯科长大。1931年,我才四岁,就去了莫斯科,回国时已经二十岁,是1947年。我在莫斯科学的是无线电业务,回国后组织上安排我进了701工作。开始干的就是最基础的侦听业务,后来因为我俄语好,做过一阵子情报收集、整编工作。1957年,组织上把我和妻子小雨都派去莫斯科,我妻子小雨在外交部驻苏联大使馆工作,我则在莫斯科大学数学系编码研究中心学习破译技术。这是改变我命运的一件事,我一生的功与过、荣与毁、幸与不幸都跟破译有关,包括现在,我走出人们的视线,蛰居在这里,也是它的后遗症。我的导师安德罗经常说,这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个阴谋,一个阴谋中的阴谋。一个人长期从事这种阴暗、秘密、高智力强度的工作,身心都会受到某种伤害。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最后你无法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按理我应该是1960年7月毕业的,但是这年3月初的一天,我突然接到组织上的通知,让我迅速回国。是一个代号叫“飞机”的同志来通知我的,她是女性,长春人,长得很高大,皮肤像游泳运动员一样棕红棕红的:一种健康的颜色。她是我在莫斯科期间的领导,当时我名义上是个留学生,实际上是有秘密身份的,说白了就是间谍,主要收集当时苏联破译美国军事秘密的情报。我的导师叫列夫列耶•安德罗,是世界著名的数学家,同时也是一位令美国人头痛的破译专家,组织上把我安排到他身边,目的是要利用他的地位搜集西方军事情报。三年来,我们朝夕相处,友情与日俱增。他不但是我的先生、导师,也是我一生事业的“生身之父”,我后来所以改名为安在天,正是出于对他的敬意和纪念。知道要走后,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他,尤其是我的学业尚未结束,突然走,眼看就要到手的毕业证拿不到,心里觉得非常遗憾。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不仅仅是遗憾了。就在我把一切离校手续办完,准备落实回国的火车票的前一天,我突然——又是突然——接到噩耗,说我妻子小雨出车祸了!她乘坐的小汽车被一辆大卡车撞出山道,跌落悬崖,车子坠毁,车上的人都死了。人死了不说,连个尸体都见不着。据说车子在坠落悬崖时着火了,车上的人都烧得不成样子,肉眼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最后是医院根据化验来确认死者的。当我看到小雨时,她已经成了一只黑色的盒子。
  骨灰盒呐!
  我带着小雨的骨灰盒离开莫斯科。我至今还记得那天莫斯科突降大雪,火车站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雪,我的心情就像这冰天雪地一样寒冷。一列满载着来自中国的苹果、生猪等货物的闷罐火车停靠在月台上,苏方和中方的很多人员正在卸货、验货。这些货物是中方作为“还债”用的。正如人们听说过的那样,苏方对货物有严格的检查手续,月台上摆放着好几台滑轮机,卸下来的苹果都要经过滑轮机的检验——大小都有“科学而死板”的规定,过大的不要,过小的也不要。对生猪,苏方人员也都一一检查,凡是猪身上有伤痕或青疤的,都不要。
  当时中苏关系已经非常微妙,我的行李在火车站也受到严格检查,我的导师安德罗见此再一次劝我别回国。那几天,他一直在劝我留下来,就在头天夜里,我们曾有过一次长谈,他给我分析了中苏关系的前景和我个人可能有的前途,认为回国对我来说是一个最差的选择。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中苏关系必将交恶,怀疑我回国后可能会去破译他们苏联的密码,把我们俩深厚的友情玷污了。他希望我留下来,读完本科读硕士,甚至读博士,今后专心做学问,不要卷入到破译领域去。导师说:这是意识形态的事情,说到底跟学问是没关的,我自己的经历应该成为你的教训。我已经不可能走回头路,但你完全可能不步我后尘,做一个单纯的学人。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以说,我生来就是个“意识形态的人”。我说过,我是个革命孤儿,是党把我培养成人,在党和国家需要我时,我不可能有自己的愿望和选择。
  检查完行李,导师问我知不知道刚才检查我行李的是什么人。我说不知道,他说是克格勃。我估计他对我的秘密身份可能已经有所觉察,故作惊讶,“怎么可能呢?”他笑道:“我的朋友,我认为你应该对我说实话,你除了中国科学院密码研究所副研究员的身份外,还有没有别的身份?”
  我说:“安德罗先生,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说:“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你给了我很多秘密和疑虑。”
  我说:“先生,我对你没有任何秘密。”
  他说:“朋友,你没有说实话。”
  他指着我抱在手上的骨灰盒,问我妻子小雨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说他不相信只是一起偶然的车祸。我发誓事实就是这样。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只能这样说,哪怕我对他非常信任。最后,他郑重地要我记住他一句话:我回国后,如果组织上要求我破译他们国家的密码,无论如何我都不要接受。
  他说:“我这么说一是因为从感情上说我接受不了,另一个你现在的技术也无力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我说:“是啊,所以我还要回来继续学习。”
  他摇着头说:“没机会了,就像我们两国的关系已经没机会回到从前一样,我们也没有机会再做师生了,还是做朋友吧。”
  他脸上露出一种伤感来,将我拥到他胸前抱了抱,说:“上车吧,祝你一路平安。”
  我们就这样分了手。
  我走进车厢不久,便有人来敲门。进来的是飞机同志,她手上拎着一只黑色皮箱。我也有一只同样的皮箱,此刻放在茶几下。她把皮箱放在我皮箱的边上,告诉我她箱子的密码。走的时候,她带走了我的皮箱:一模一样的。我不知道她箱子里留的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那东西一定比我的性命重要,如果我在路上遇到不测,我首先要保护的不是我的生命,而是箱子里的东西。
  感谢安德罗先生的祝福,我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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