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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风者 第2章 有问题的天使 第2节 暗算

看风者 第2章 有问题的天使 第2节

到了北京,第一天,有人来我住的招待所取走了飞机同志交给我的皮箱。
  第二天,总部一位主管业务工作的副部长接见了我,他姓铁,五十多岁的年纪,半头白发,有点显老。但说话的声音洪亮,干脆果断,像个将军级的人物。他曾是701的第一任院长,因为脾气大,部下们在背后都管他叫“地雷”。他是两年前离开701,提拔到总部当了常务副部长,全面负责业务工作。他的秘书姓李,是个年轻人,会俄语,在我去莫斯科之前,我们曾做过几个月的同事。因为时间不长,不是很熟,但几年不见,见了面反而变得亲热起来。在铁部长接见我之前,他先来招待所跟我聊了一大通,对我问寒问暖,介绍部里的情况,很热情。他跟我透露说,为了我这次回来铁部长跟部里其他几个领导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他说:“你可能不了解,这几年我们先后破译了美国、英国和台湾等敌对势力的好几部高级军事密码,其中你搞回来的资料是立了大功的。所以,部里领导对你的工作是十分肯定的,这次喊你回来几个领导都不同意,觉得你在那边工作很出色,回来可惜了。”
  我说:“现在的形势要再开展工作也难,他们现在对我限制很多,不像以前了。”
  他说:“是啊,今非昔比了。”并问我对中苏关系的前景有什么看法。
  我说:“不妙”。
  他说:“确实不妙。当然,对我们不妙,对有人来说就妙了。不知你看到了没有,香港的报纸上说,蒋介石准备要回南京做大寿呢。”
  我说:“他说什么都可以,反正是说说而已,过过嘴瘾。”
  他说:“前两年是说说而已,现在是又说又做,不一样了。你在外面,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现在我们国家是最困难的时候,国内,连年自然灾害,国外,中苏关系微妙,中印边界局势紧张,真正是内忧外困啊。你有了困难,他就来劲了,企图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搞翻你。这就是蒋介石打的如意算盘,小人的算盘。”
  我说:“十年前朝鲜战争刚爆发时,他不是也很来劲,天天派飞机在沿海轰炸,还派遣大批特务,企图里应外合,反攻大陆,结果怎样?鸡飞蛋打,把仅有的老本都蚀了。”
  他说:“历史又重演了,跟十年前不同的只是叫嚷的口号变了,那时叫‘反攻大陆’,现在叫‘光复大陆’。为此,他们已经把紫金号密码换掉了,换成‘光复一号’密码。”
  我知道,紫金号是台湾本岛与国内特务联络的通讯密码,很高级的,是一个美国专家给他们设计制造的,保险时限是二十年,现在最多用了也就十年吧。我们是两年前才开始对它有所突破,突破的程度远没有达到必须更换的地步,突然更换说明他们可能真的想打仗了。
  我问:“破译任务交给谁了?”
  他说:“你的娘家,701。”
  这么说701又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了。十年前他们是听不到,今天是听得到但看不到。我问他现在701谁在当院长,他说是一个姓罗的。这人我认识,是一个女中豪杰。我在侦听处时她曾当过我的处长,据我所知她并不懂破译。我这么说了后,他对我笑道:“是,她是侦听出身,不懂破译。不过她不懂没关系,只要你懂就行了,你现在是701副院长,‘光复一号’密码破译小组组长。”
  我一听简直愣了!我说:“我才学了点皮毛呢,怎么可能担当这么重大的任务?”
  他说:“已经决定了,昨天文件已经下发,我先跟你通个气,下午铁部长要见你,他现在有会议,下午肯定会见你的。”他真诚地祝贺我连跳三级,说我现在是全系统最年轻的副院长。可我像是丢了魂,一直发着呆,直到他起身要走,才紧急向他申辩,要求组织上重新考虑人选,我难当此任。我说:“这个不是其他东西,可以拼一拼,搏一搏,可以赶鸭子上架的。”
  他干脆地说:“有什么你下午跟铁部长说吧,跟我说没用的,跟铁部长说我认为也不大可能改变。”
  果然,下午铁部长一见我便直截了当对我指出:我没有任何推辞余地。“不要再有这个念头了!”他大着嗓门教训我说,“连犹豫都不要有了,干干脆脆,高高兴兴地上任,现在就上任,就进入角色。组织上把你从安德罗身边召回来是下了狠心的,所以也不可能有商量的余地。这是一。二,你的任务很重要,还是这句话,组织上下狠心把你从安德罗身边召回来,说明现在破译‘光复一号’比破译任何密码都重要,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我们的头号任务。为什么这么急,这么重要,原因也是明摆着的,因为老蒋在做美梦,并且采取了一系列切实的行动。你应该知道,去年台湾一次性向美国购买了十七亿美元的先进武器装备,‘光复大陆’的军事演习搞了一次又一次,向大陆遣送了一批又一批的特务,现在又把通讯密码换掉了。
  诸如此类,不一而举,说明这一次他们喊‘光复大陆’不是嘴上说说的,是准备大干一场的。话说回来,即使是嘴上说说的,那么多特务派过来,在我们眼皮底下,他们在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我们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今天在这里搞个破坏,明天去那里造个谣言,这怎么行?不行的。所以,这部密码——‘光复一号’——必须破,作为我们的头号任务来破!三,有什么要求和困难都可以提出来,组织上,包括我个人,都会尽最大努力给你解决的。我知道,当然一定会有很大的困难。我听柳处长说,这是国民党方面迄今启用的最高级的密码,保险期限高达三十年。把一部这么高级的密码交给特务部门用,不是军方,也不是高层,这本身说明这些特务在本次‘光复’行动中担任着非同寻常的角色。你现在刚回来,对这部密码情况不了解,不知道有什么困难,想提要求可能也不知怎么提。没关系,柳处长很了解,完了我把他交给你,好好了解了解,想一想,把你的行动计划,包括困难和要求,写个报告,交上来,我在第一时间内答复你,怎么样?”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只有说行。
  如果说这件事——工作上的事——个人前途的事,让我感到意外的话,那么关于我妻子小雨的事我感到的就是震惊了——万分震惊!铁部长告诉我,明天外交部要举行小雨的追悼会,他将要以小雨老师的身份去参加追悼会。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反问我:“难道你不觉得小雨是你的得力助手?你在安德罗身边收集的那些情报没有小雨协助,你能那么顺利地传给飞机同志吗?”
  当然不能,我一个在校学生不可能老是去社会上抛头露面,跟一个比我大好多岁的女人去接触。事实上,我的情报大多是通过小雨传给飞机同志的。她在大使馆做文秘工作,飞机同志是她部门领导的家属,两人关系不错,经常见面,传递个东西很方便。可是,我一直以为小雨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更不知道我和飞机同志的秘密关系。原来——啊,天大的秘密啊!铁部长告诉我,其实小雨都知道,她早就是我们的同志,只是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和工作需要才对我隐瞒。从某种意义上说,小雨秘密的级别比我还高!正因此,他将代表本部领导去秘密出席小雨的追悼会,因为她是我们部的同志,外交部不过是她的名头而已,是面具,是假的。
  这对我确实是个巨大的震惊,由此我马上想到小雨的死肯定另有隐情。铁部长说:“要说隐情,何止只有一个‘死因’。”确实,“隐情”太多,多得我无从说起。事实上,从我认识小雨之初,一切都似乎已经注定。这是一个真正的秘密世界,夫妻关系不过是工作关系的附属,是掩护,是安全保护措施的一部分。同样是为了掩护的需要,第二天,外交部为小雨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外交部内部报纸刊登了相关消息,似乎恨不得尽可能让人都知道,小雨是在外出办事途中“不慎车毁人亡”,因公殉职的。这还不够,追悼会后,铁部长让李秘书把小雨的骨灰盒带走了,后来等我到701赴任时,发现骨灰盒比我还先来到我的屋里:一个像模像样的灵台,香火缭绕,遗像上的小雨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我,仿佛我们之间真的隔着千山万水。
  我知道,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小雨已经走了。怎么走的?当然是“不慎车毁人亡”。只要灵台设在屋里,这个消息很快将不胫而走,慢慢地,701的人都会知道。这个系统里的人,做这种掩护工作总是技高一筹的。

  话说回来,那天铁部长接见我时,有一个人在场,就是柳处长。
  如果说李秘书是铁部长的身体,帮他跑腿,端水泡茶,待人接物,打理日常事务,那么柳处长则是他的心脑,他的智囊,替他看云识雨,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柳处长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破译家,他麾下的处主管着下面各院、所的破译工作。我从外交部参加完小雨的追悼会回来后不久,柳处长到招待所来看我,对我很客气,口口声声叫我“安副院长”,让我很不习惯。开始我们主要是闲聊天,聊一些共同的熟人、同事,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密码上去了:他现任的工作,也是我不久后的工作。聊到光复一号密码时,他突然问我:“安副院长,你在苏联这么长时间,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一个数学家。”
  我问:“谁?”
  他说:“列列娃•斯金斯。”
  我说:“当然听说过。”此人在苏联可是大名鼎鼎,一个十足的奇女子,数学上的成就极高,但为人也极其傲慢。据说有一次斯大林请她吃饭,她居然因为要看一场球赛谢绝了,后来自然被斯大林整惨了,最后被迫流亡到美国。
  柳问我:“她到美国后干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帮美国人制造密码。”
  柳说:“看来你确实很了解她,因为她是你老师安德罗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我说:“是的,安德罗经常说起她。你应该知道,她到美国后曾帮美国军方制造过一部叫‘世纪之难’的密码,据说是当今世上最深难的密码之一,但美国军方最后还是不敢用,因为她毕竟是苏联人。”
  柳说他知道这件事,并问我:“你知道这部密码后来的下落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我知道。”说着递给我一沓资料让我看,一边说,“我们现在要破译的光复一号密码,其实就是列列娃•斯金斯一手研制的世纪之难密码。”
  我简直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用柳处长的话说,美国人自己不敢用这部密码,废掉它又觉得可惜,便转卖给台湾,国民党则把它当宝贝接受了。资料从我手里掉下去……我几乎有一种生理上的反应,双眼发黑,双腿发软,身体里的血像在倒流……当天晚上,我便给铁部长写了一份报告,特别指出这是一部世界顶尖高级的数学密码,不是一般的数字密码。在我看来,就我们现在的人力资源看,根本不可能破译它,要想破译它,必须从外面调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必须要优秀的数学家才行。同时,我又一次提出,我力不胜任,建议组织上重新考虑负责破译光复一号密码的组长人选。
  第二天午后,李秘书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身后竟是铁部长。铁部长走进屋,笑着对我说:“看来你比谁都了解列列娃•斯金斯。”
  我说:“她是我导师安德罗的大学同学。”
  他说:“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我非要点你的将?”
  我说:“可我的能力远不能胜任,我不是数学家……”
  铁部长打断我说:“你已经胜任了,能及时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就是胜任的标志。老实告诉你,早已经有专家告诫过我,凭我们现在的破译力量不可能破译这部密码,所以调人是必须的。说,你想调谁?我们是祖冲之的后代,我们国家不乏优秀的数学家。有就去找,就去请。你们请不来我去,我也请不来,我找人去请。总之,不要怕请不来,就怕找不到,不会找。”
  说真的,我怎么去找呢?我是个土八路,半路改行过来的,属于那种在理论上没有什么根底,跟师傅学艺的那种破译人员,对国内数学界的情况根本不熟悉,就是一队数学家排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要谁。
  铁部长听了我的话,又批评我说:“你有困难说出来是对的,但不要被困难吓倒。我知道美国密码界对这部密码评价很高,但我们破译它也有我们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斯金斯是苏联人,她研制的密码难免落入苏式密码的套路。这些年,我们跟苏联不论是密码界还是数学界,深深浅浅都有一定的接触,有接触就有了解,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其次,你在斯金斯的同学安德罗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不会一无所获吧。所以,我想,你的畏难情绪可以少一点,即使少不了,也只能迎难而上,没有退的余地!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要马上行动,该招兵招兵,该买马买马,不要耽误,现在就开始行动。先找人,找到了人,马上回701,把工作开展起来,不能等,不要拖。”
  第三点,铁部长给我们这次行动取了一个代号。他说:“我们要破的密码名叫‘光复一号’,我们的行动就叫‘天字一号’吧,你不愿当组长可以,我来当,你就当副组长。这是我对你唯一能让的步,如果你再跟我叫难,想撂挑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下最后通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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