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镜像 天·藏
第32节 镜像
甘地烧毁歧视性的通行证,被警方打倒在地。
没有任何仇恨和愤怒的表情,甘地站起来,
捡起歧视性的“通行证”继续向火里投。
再次被打倒。站起来,再投。
眼中没有警察,只有火和通行证,
不反抗,不愤怒,不屈服。
通常,他们七点钟起床,七点半吃早餐,八点 钟到白哲寺。但是王摩诘今天醒来时八点钟已 过,都快八点半了 !维格没叫醒他。王摩诘赶快起 床,刷牙,洗脸,收起折叠床,然后去了自己的房 间,结果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上锁。王摩 诘以为维格与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老头在这儿 吃早餐,可他们看上去早已不在。
王摩诘本来睡觉很轻,咋天睡得太沉了,还 从来没那样沉睡过,醒后体轻如燕,体力十分充沛。这说明好的性活动(即使在梦中)也确实让人 幸福,至少是有利于睡眠的。王摩诘不知道维格 为什么不叫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另外不知道让 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老头的尿盆倒了没有,现在 —想到老头就想到尿盆问题。
王摩诘回到维格的房间,看到维格在厨房留 的字条,字条压在了早餐底下。字条只是告诉他 吃早餐的事,别的什么也没说。王摩诘抓紧时间, 胡乱吃了早餐,立刻前往白哲寺。五一期间,校园 寂静如寺院,阳光总那么好,他穿过村子、树林、 寂静的科幻般的卵石堆,天地透彻,能见度达到 天空深处,山峰积雪在融化,峰顶和山腰部不断 有_团_团水蒸气升起,变成天鹅一样的白雾。 通常这不是早晨能看到的情景,只有到了九十点 钟才有这样的景象。白哲寺台阶上的旅游者、远 道而来的信众络绎不绝,王摩诘急匆匆穿过缓慢 的人流,绕来绕去,绕来绕去,总算找到了马丁格 的柴门小院。
小院寂静。一如咋天。一如永恒的画。
马丁格,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维格,围绕 着白色石几一如咋天。
石几上摆着茶,笔记本,微录机,咖啡,一如 咋天。马丁格呈绛红色,手中空无一物;让弗朗西 斯科•格维尔穿皮夹克,端着直嘴烟斗;维格米色 风衣,波浪长发,仿佛现代博物馆人员。画面中空 着一只圆形石凳,一如等待,给人想象的空间。
假如这真是一幅画或一件艺术品就应该有 一个石凳是空的,那么对画而言王摩诘的到来就 是多余的,就是对“悬念”的破坏。因此有一刻王 摩诘甚至不想填满那个充满味道的石凳空间。但 是画面自己活动起来:先是马丁格发现了王摩 诘,停住话语,向王摩诘示意;让弗朗西斯科•格 维尔站起来豪迈地拥抱他,并且有了声音:噢, 王,我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维格说你太累了,她 非常体谅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噢,年轻人。老头 拍他的肩,话里有话,非常含蓄。显然倒便盆的事 没让老头不愉快,说不定感到很新鲜呢。
没什么担心的,事物就是这样,维格非常对。 维格给王摩诘倒茶,向王摩诘简述了前面的对话 内容,指了指微录机,让王摩诘放心。
他成为画的一部分,对话继续进行。
关于暴力。非暴力。甘地。
关于基督教与佛教对暴力的看法,二者的异 同。爱,同情,悲悯,宽容,蕾丝裤,蓝白格子睡裤。 这一切,无论形而上还是形而下,无论或隐或显, 在王摩诘的脑子里寂静分层地混杂在一起,并不相扰,并行不悖。
在分层中王摩诘注意到维格的脸上并没什 么特别的不同寻常的意味,维格在讲解,目光不 断地从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和马丁格身上移到 他身上,她的讲解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专业。王 摩诘想咋天她肯定也没睡好,他的手在她手上颤 抖了多久?她_直保持着令他感动的沉默。是的, 或许正因为感动,他才做了那个幸福而又恐慌的 梦。为何恐慌他不明白,想起来心还悸动。他握过 了她的手,这对他非常不容易,因为那不是他的 身体行为而是意志行为,但是维格耐人寻味的沉 默最终让他的意志行为似乎变成了身体本身的 行为,并且延伸到浪漫而又可怕的梦里。半夜洗 底裤和睡裤,显然维格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就算 当时不明白早晨起来看见他的底裤也明白了。
他从维格的脸上甚至手势上寻找某种蛛丝 马迹的变化,但维格没任何变化。如果非说有什 么变化,也是这几天延续下来的:她对马丁格父 子的对话讲解得越来越专业,是的,专业,现在, 他越来越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她,“专业”里面包含 了 “专注”,在这个意义上如果同过去相比,维格 几乎换了一个人。现在她在一切方面具有一种专 业精神:从讲解到翻阅词典,从做复杂的西餐到 餐桌上的招待,从取消隔帘到身体的沉默,这一 切无不在她身上表现出一种专业精神。忘记谁说 的,给女人机会,她们会比男人更出色。不仅如 此,她们会变得让人认不出。
同时非暴力与甘地也是他感兴趣的话题,这 些话题现在尽管只是漂浮在脑海的表面,却并不 影响倾听与理解。他是一个可在大脑中分层工作 的人,各个层次甚至并不相扰。在某种层次上,他 的脑海还同时放映着《甘地传》(好莱坞,1982年 奥斯卡影片)的片断。如果在他的脑海里植入某 种装置,我们甚至可以视听到不同层次的声音: 一我手中有一本吕克•费里的书,叫做《人 是上帝或生命的意义》,作者正是从对《西藏生死 之书》的参考开始,发展了一些关于佛教的思想。 然而,在进行了几页的发挥之后,吕克•费里提出 一个根本性的反对意见,他说:好!非常好,这种 在自我中的隐退,这种逃离世界不是非常可爱 吗?可是,这不是解决奥斯维辛和波斯尼亚大屠 杀问题的手段!这是一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 度。对于这种意见,你如何回答?
——这是误会。就是在教皇保罗二世身上, 我也发现有这种误会。保罗二世在他的著作《请 走进希望》中肯定地说,根据佛教教义必须割断与外部现实的联系,佛教对于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越来越无所谓。他还将涅槃描述成一种对于世界 的“彻底的无所谓”。这是一些也许可以原谅的误 解,因为它们归因于缺乏对佛教的了解。涅槃与 对世界的无所谓其实正好相反,涅槃是对于全体 人的无限的同情、爱和悲天悯人。至于非暴力,绝 不等同于软弱、不反抗,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爱的 力量。
甘地烧毁了歧视性的通行证,被警方打倒在 地。没有任何仇恨和愤怒的表情,甘地站起来,检 起歧视性的“通行证”继续向火里投。再次被打 倒。再次站起来,再投。眼中没有警察,只有火和 通行证,他的做法无异于不断把自己送到棍棒之 下。不反抗,也不退让。
不合作运动导致暴力事件,许多警察被打 死,甘地要求停止运动。运动根本停不下来,甘地 因此开始绝食。运动一天不停他就一天不吃饭; 运动停下来,但还没完全停止,人们恳求奄奄一 息的甘地用餐,甚至人们在街头把美丽的花环给 军人和警察(他们血债累累)戴上。王摩诘看到这 部片子(1989年地下流传)内心大恸,泪水涌流, 却不知道是在哭谁。只是,现在一切都似乎已如 此遥远、如此陌生,又历历在目。
维格给马丁格倒酥油茶,给老头倒绿茶,也 给王摩诘倒了一杯绿茶——王摩诘几乎是在一 种四维的时空交错的空间接过茶®。对话立体而 充实,正如阳光分层落在小院分层的上空。王摩 诘这样想着,偶然间注意到阳光照在树上,所有 人的脸上,手上,烟斗上。老头的烟斗,马丁格的 袈裟,维格的手势,在王摩诘看来,一切都具有立 体的叠加的效果。特别是维格在阳光中的同声讲 解,她的低低的鹤鸣般的嗓音叠加在马丁格和让 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老头雄性的声音之上,构成 了类似森林的风声与鸟鸣声的复调——再加上 小院之外多个方向流水的声音,一切都有一种超 自然的味道。
事实上,维格的声音已不完全是为了王摩 诘,因为即使在王摩诘似听非听、半晌没任何反 应的情况下,维格仍然专注于同声讲解。这种专 注好像旁若无人,好像可以完全没有听众,好像 就是讲给自己听的——王摩诘即使在幻听中仍 然观察到维格这一点。毫无疑问,维格在对话中 找到了自己的东西,某种力量越来越坚定。显然 这场对话不仅改变了维格对佛教的作为一般信 徒的认识,而且也因此加深了她血液里的某种固 有的东西。的确,就马丁格而言,连王摩诘这样并 不信奉任何宗教的人都为之感叹,更不用说维 格。如果说在这场对话开始的时候维格还存有某 种敌意,那么现在,在维格的“专注”中几乎可以 解读出某种骄傲。
或许正因为如此,维格对让弗朗西斯科•格 维尔的态度越来越自然,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像 一个女主人。老头不喜欢茶,总是喝咖啡,但是维 格竟然控制了咖啡的供应。对老头来说没有咖啡 是不可思议的,没有咖啡老头就不能工作,老头 无奈地一次次向维格申请咖啡,可维格每次都晃 动着小包装的咖啡说:
——就这么多咖啡,您是留着中午喝呢,还 是现在就把它全喝了?
维格的道理是咖啡刺激心脏、血压,这两样 在西藏都是要命的,特别是对老年人。而中国绿 茶有益健康,可降血压,缓解心脏压力。但是道理 归道理,习惯归习惯,老头拒绝选择。老头不得不 求助于王摩诘。王摩诘则煞有介事地对老头说: ——咖啡比茶贵多了,维格是不舍得花钱。 老头当然听出了王摩诘的玩笑,不过还是做 出夸张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维格小姐,这是真的吗?
维格根本不理会王摩诘,像老头一样认真对 老头说:
——不让您喝,您就别喝,知道吗?
显然这是女人或医生才有的权力,由维格对 待老头的态度可以想到她对待阿莫舅父。是的, 从一切方面来说,维格对自己照料的人有着自然 形成的权力。
中午,对话结束,吃过饭让弗朗西斯科•格维 尔和马丁格要小憩一会儿。
王摩诘邀维格散步。正午,阳光透射,到处是 白色墙体强烈的反光。维格戴了墨镜,风衣在很
①王摩诘在想无限的同情、爱,甚至爱敌 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本质的力量?其间有着 一种怎样的无畏和信仰谱系?这当然是一种形而 上学。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老头对此保持了一 贯的质疑,但这种质疑在现实错位的情况下,难 道不同样是一种形而上学?看来谁都难逃某种自 身形而上学的陷阱。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说哲 学应该超越自身的现实,或在自身的现实中超 越;信仰是直接针对现实的,而哲学不是;如果信 仰是不动的、坚如磐石的,那么哲学必须是动的; 哲学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哪怕走向误区也不能 停,这些话王摩诘还是毫无疑问认可老头的。
亮的风中飘摆,加上墙体衬托,看上去有点拍摄 时尚MTV或范思哲墨镜广告的味道。王摩诘尽 管过着僧侣似的极简主义的生活,但对商品一直 保持着符号学意义上的观察,在王摩诘看来商品 的符号功能早已超越了使用功能,它的符号功能 越来越成为人的本质属性之一。就在维格戴上范 思哲墨镜瞬间,墨镜改变了维格,甚至也改变了 她与周围世界的关系,寺院成为了背景,墨镜成 为了中心。事实上戴上墨镜之后,维格走路的姿 态和不戴也不一样,似乎墨镜提示出另一种完全 不同的东西。是的,完全不同。王摩诘想起第一次 与维格拜访马丁格的情景,那时维格从头到脚一 身藏装,颈上戴念珠,腕上戴着成串的手镯,整个 人与寺院一致,差不多就是寺院的一部分。这会 儿呢?仅就墨镜而言可以说存在着分裂的两个维 格。
他们沿着溪水走了不大一会儿,在一处废弃 的札仓地基的石阶上坐下来。溪水流过石阶,咕 咕作响,是山上融化的雪水。雪水分成多股穿过 寺院,流进树林,村庄。沿着溪水展开的视域,隔 过小片的树林,可以看到下面的村子、学校、泛白 的柏油路。柏油路另一侧是开阔的沼泽,旋柳,田 野,蓝色的拉萨河以及对岸连绵不绝的山峰。
他们应该谈谈咋晚的事,但是没有。好像什 么也没发生过,好像白天是一个世界,晚上是另 一个世界。白天如此不同,如此阳光、学术、宗教, 以至根本无法理解夜晚,谈论晚上。但晚上又毫 无疑问地存在,晚上影响着空闲下来的比如这会 儿的“白天”,因此,现在他们同样无法一般性地 谈论别的东西。
他们无话可说。无法言说。
默默坐了好一会儿,面对山下,一言不发,似 乎只有溪水不停地永远说着什么。溪水无疑流向 拉萨河,王摩诘想起去年的沐浴节,想起维格飘 飘入水的惊艳情景。王摩诘开口了,问维格今年 是否还下水。这是个毫无疑问的问题,维格没有 回答,不用回答。王摩诘又提到维格的母亲,对维 格的母亲去年在沐浴节上的情景印象深刻。维格 看着河对岸有雪线的山峰告诉王摩诘,她的母亲 很好,有时她母亲也问起他。
一问我什么?王摩诘饶有兴趣地问。
——就是一般地问问,跟你一样。
——我可不是一般地问问,我觉得我们心有 灵犀。
一一你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是你最大的优点。
维格说着,嘲讽地向溪水投了一束小草。
——可这是事实,藏历年的晚上我不会忘 记,那真是一个奇妙的晚上。
——那是因为她不了解你,她被你的假象迷 惑了。
——你不能说那完全是假象,心里没有什么 是不可能与你母亲交流的。
——你要是不说出来多好?说出来还有意思 吗?你总是这样。
维格凝视着王摩诘,隔着墨镜片王摩诘仍看 到了维格认真凝视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我在你母亲那里感到了对 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而我过去并没意识到。我怀 着功利的目的,也就是你委托我的目的说服你母 亲,结果我们好像进入了不同的境界。那种冥想 和沟通是我从没有过的,是你母亲给予我的,直 到那时我才知道每个人身上都可能有神性的存 在,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王摩诘竭力狡辩,不过在狡辩中也惊奇地发 现自己竟然说出了一些潜在的先前并未意识到 的十分真切的东西。没办法,王摩诘就是这样一 个善变的人,随心所欲,没有任何讨别人欢心的 企图,却又触及最真实的东西。
——我母亲也说到了这点,真是奇怪。
维格认可了王摩诘的狡辩。
——我想也不会是一般性地问问,我有感 应。王摩诘得意地说。
——她还想再见见你,跟我说了几次。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以后吧,等一起去亚东的时候。
——对了,什么时候去亚东?
——我原想五一去,老头来了,等暑假吧。
——好啊,我也想有一次旅行,我来西藏后 哪里还都没去过,亚东是不是很远?要走几天?能 看见马卡鲁峰吗?王摩诘对西藏地理没一点概 念。
——看不到,能看到卓奥友峰、绰莫拉利峰。
——噢,教练现在是不是该登顶了?
一一没有,应该在二号营地。
一一佛会保佑他吗?
——当然了。
维格对此坚信不移。维格告诉王摩诘教练出 发的当天,她在下边的乃穷寺大强巴佛前为教练 添了一盏长明灯,那以后直到现在,她每天都要 为教练念三次“莲师心咒”,现在累积起来念了快 一万遍了。她要为教练念五万遍,这是她心里对教练的承诺。不过,这些天王摩诘一直和维格在 一起,并没发现什么时候维格念过所谓的“莲师 心咒”。当然,有时起床前王摩诘倒是见到过维格 在佛龛前默默地做早课,不知那其中是否包含了 为教练念的“莲师心咒”。王摩诘忍不住问维格: 一你真的念了吗?我怎么一次也没听见? ——念心咒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特别不能 让你这种人听到。
那你是什么时候念的?
我是默念的。
——为什么不能让我听?
——你是外道之人,还没被降伏,就像许多 还活跃的妖魔一样。
——这么说我是妖魔?
——每个人都有妖魔的一面,你比较严重。 ——你从没想过为我念点什么?
——为你?我还真想过,但不知念什么。 维格笑,站起来,他们该回小院了。
——你可以试试为我念念,也许管用。路上, 王摩诘对维格说。
——不,你用不着。
——马丁格肯定给我念过,王摩诘认真地说。
——你怎么知道?
——马丁格为所有的生命默念,祈祷,当然 这里面也包括我。
你太狡辩了,没救了。
——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维格停住脚步,看着王摩诘。
他们不像同居者,不像情人,可关系又非同 -般!
——你最近变化很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维格又开始往前走。
——我想到你的种种可能,就是没想到现在 这样。
——现在什么样?
——你似乎暂时,我是说暂时,有了一种力 量,你主宰了某种东西。
——什么?维格再次停下来。
——白天是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晚上是 我。自从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老头来了以后,你 做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也因此获得了主宰的特 权。力量与特权这两种东西是你过去不曾有的, 你知道,当一个人突然能主宰自己或别人的时 候,会显示出一种陌生的力量,你不觉得和过去
相比最近你有点陌生吗?
——我不懂你的话,我觉得一直是这样。
——不,绝对不是。不过我倒是喜欢你的这 种陌生,只是我不知道这种陌生是真正的你还是 暂时的你。我不知道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走了 以后你会是什么样。
——用不着等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走了。
———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走了你会 失去某种东西。
——那就用不着等让弗朗西斯科•格维尔走了。
——我不明白。
他们到了小院门口,维格摘掉墨镜:
——晚上再说吧。
维格稍稍强调了一下“晚上” 一词。
此后“晚上”一词不时漂浮在下午王摩诘脑 子里的对话中,这个词对王摩诘具有特殊意义, 它如此微妙,涵义不明,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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