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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春万岁

第六章

国庆节刚过不久,第一次考试就把大家“烤”焦了。各门课程,出的题目都很多,很难。每一位先生,在发试题以前,都先强调一下这次考试的意义。强调自己教的这门功课绝对不能考坏,强调学习是学生的首要的、主要的、非常重要的……特别突出的任务。
  这种讲话不啻火上加油,班上空气更加紧张。等拿到试题,就听见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轻声叹息:“完蛋了!”苏宁在考头三门功课时都考坏了,考到第四门──物理时,头疼起来,只答了四分之一。
  郑波对这次考试憋的劲也是太大了。她给自己提的要求是每门功课都要在九十分以上。她想通过这次考试向自己,也向大家宣布:“我已经赶上了!”她想让李春看看(何必隐瞒呢?)自己并不是什么说空话的先进分子。她在考试前努力弄熟每道难题,恨不得连题目都背下。结果头一堂考数学,她就被数量多、面广、但不是很难的题目绕住了。她答得不好,锐气受了挫折。考物理时,看到苏宁的情况,她又为苏宁着急,结果自己慌乱之中折错了单位。一小时等于六十分钟,这是七八岁的孩子也知道的,但是再有半年多就上高等学校的郑波,却把一小时折成了一百分钟。荒唐透了!
  考完物理,苏宁抹着一脑门子万金油从医务室回到教室,一进屋就哭了。抽泣着告诉别人,自己各门功课最多得零分。吴长福考得也不好,不过她本来不太伤心──反正也没考好过──及至看到苏宁哭,和苏宁说了几句,自己也哭起来。并且向苏宁保证自己考得要比苏宁坏十倍。苏宁更不高兴,躲到讲台桌的空膛里,吴长福也跟了进去,两人缩在讲台桌里闷声哭。郑波见了茫然发愣,杨蔷云见了哭笑不得。第二天,苏宁就请了病假。
  过了一星期,袁先生来主持开班会,报告考试成绩。
  袁闻道今年五十一岁,是全校工龄最长的教师。他才二十二岁(那时正上大学)就在中学代课,后来上不起大学了,伪造了个毕业文凭,正式做了数学教员。他也教过别的科目──包括语文、图画、音乐。他浑身──头发上、鼻梁上、耳朵上、眼镜上、衣服上──都沾满了粉笔灰,他也不掸掸。他曾经对别人说笑话:“等我死了,解剖开,把粉笔灰抖出来,足可以再制造三打粉笔。”由于他教书年头多,许多题能背过。当学生问问题时,他往往不等学生说完题目就连答数都写在黑板上了。他显得很衰弱,脸上布满纹道。用他自己的话,布满“山脉河流”。但由于做教师,他腰板一直挺得很直,而且嗓门洪亮,说话拉长声,抑扬顿挫,从第一排到最后排都能听清楚。
  袁先生不愿当班主任,他认为高三的同学“不好对付”。但是教导处一定要他担任,他也就担任了。
  现在袁先生来到班上,劈头一句话:“同学们,情况令人不满!”接着告诉大家:“这次阶段测验,不及格者,达全班的三分之一。其中两门不及格者五人,三门不及格者三人。各门课都在九十分以上者一个也没有,八十五分以上者也只有七人。”
  袁先生说:“咱们班考试成绩之坏,确实是前所未有。我们高三同学,为全校之首,即使不能出人头地,也不该如此落后。当然,同学们会说:‘先生分数判得太严了吧?’不错,这次考试,先生们判分很严。例如,这从对文字的要求上可以证明。过去,除了语文,写错别字是不扣分的。这次不然,哪一门功课也不许写错别字。先生这样严是不是应该呢?我想,咱们同学已经上高三了,自然明白,这是对祖国,对同学负责任。大家可以讨论一下,谈谈对这次考试成绩不良的看法,并提出今后的努力方向和改进意见。”
  同学们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各自往坏里估计着自己的考试成绩。
  袁先生又启发说:“大家可以谈谈,为什么这次考试成绩不佳?其原因是什么?”教书教久了的人,在和学生谈话时,总是常常夹用“可以证明”“进一步探讨”“反之亦然”以及“其原因”这些词儿。
  “题太难了,”周小玲低着头说。
  “题也太多,答不过来。”又有人说。别的同学点头。
  “这么说,考不好,要赖先生出题不恰当了?”袁先生不满地说。
  “主要还是因为慌。”袁新枝向她父亲说。
  “为什么慌呢?”
  “因为题目难。”周小玲小声重复。
  “又是题目难!”
  杨蔷云举手站起来,她说:“甭怨题目了,最难的题目也是你学过的啊。我们没考好,是因为学得不好,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袁新枝说:“我们为什么慌呢?就是因为没把握。为什么没把握呢?因为不熟,不烂。为什么念得不熟呢?还不是努力不够!”
  教室角落里一个人咕哝:“努力不够?都快累死了!”
  郑波惭愧地说:“开学以来,特别最近几星期,大家确实是用功了,但不能说这就算努力够了。譬如我吧,过去一贯学得不扎实,现在猛开上一阵,所有的功课都在脑子里浮着,不连贯,不系统,不透彻。生怕摔个跤,就把功课忘了。这再加上一慌,怎么会考好?”
  李春说:“我赞成郑波的意见,咱们班学习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对,对!”袁先生点头。“那么今后怎么办?”
  又没人言语了。
  袁先生希望大家“探讨”完了“其原因”,能再“进一步研究”今后任务,并且表示态度。前两天初中有几个考得不好的班,在班主任领导下通过了决议,提出了保证。教导处很满意。袁先生希望高三也能这么来一下。
  但是,大家不了解袁先生的计划,没有人帮忙。
  袁先生只好自己提:“咱们同学,是不是给学校写一封信,表示一下态度?就说咱们可以保证:今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减少以至消灭不及格的现象。”
  没有人响应,学习上这么多麻烦问题,先忙着写信干什么呢?
  袁先生提了意见没有反应,他尴尬地再问大家:“怎么样?大家赞成不?”
  杨蔷云直率地说:“写信啊,没用。”
  “怎么没用?”
  “好些问题还没解决,写信不是瞎掰嘛。”
  袁先生紧皱着眉头:“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别的同学也表示赞成蔷云的意见。没人赞成写信表示态度。袁先生很生气,和大家扯了一会儿,他说:“班主席主持着再讨论一下吧,我有事要开工会小组会,我先走了。”然后也没做什么总结,不满地离开了教室。
  班主席是周小玲,她莫名其妙地走到讲台前,问大家还有意见没有。
  杨蔷云说:“我觉得咱们该认真谈谈了,别又表面检讨一番,迷迷糊糊地就过去了。”班主任走了以后,她感觉说话倒痛快了些,她又说:
  “刚才提到慌,说是因为学得不扎实。我看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学习目的不明确。有人学习就是为考试,为得分,害怕困难,一点也不顽强。一道题考坏了,就泄了气。这样愈考得坏愈慌,愈慌愈考得坏。”
  过了一会儿,李春站起来发言。她嘲笑地说:“本来我不想多说,学习好坏,大家心里明白。可杨蔷云说考不好是因为学习目的不明确,这又是漂亮话。请问你考试发慌的时候嘴里念一句‘我为了祖国而学习’,就能驱散邪魔,不慌不乱吗?(这时吴长福小声问别人:“什么叫驱散邪魔呀?她的词儿真妙!”)咱们考得坏,考得很坏,先生已经说了。大家都痛心,可是杨蔷云又说这漂亮话!譬如郑波,我有什么说什么,郑波你也别生气,我想杨蔷云绝不怀疑郑波的学习目的,可是郑波告诉我说,她慌得最厉害,一小时都折成一百分钟了。哼,原因其实很简单,咱们该算算账了,弄得考试成绩这样见不得人,为什么?
  “咱们班过去不是净受表扬吗?在咱们团分支领导之下,会开会,会喊口号,会表演节目,可谁注意过念书?我记得通过周小玲入团的时候,杨蔷云说,周小玲很好,也不是有什么忘我精神呀或是别的,因为呢,因为周小玲做起社会工作不怕耽误功课!郑波说得对,过去学得不扎实,底子不好,全班底子都不好。
  “我真心劝郑波,当然听不听在你,别开那些个会去了,也用不着找人个别谈话,先自己念好书吧。我也劝杨蔷云,我知道杨蔷云恨我。你呀,也别净讲政治名词了,有工夫多制几个图好不好?还有咱们全班,大伙好好地念书吧,什么你选我我选你呀,谈谈思想情况呀,你批评我我批评你呀,申请入党呀──还远着呢──往后搁一搁,不碍事。
  “我的话完了,当然,是错误的。不过请大家考虑。”李春说完,就气呼呼地坐下。
  谁都没料到李春说了这么一大套,这话马上引起了大骚动,议论纷纷。李春说话的那股劲儿,就像积怨已久,不吐不快似的。说起话来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单刀直入。有些同学一下摸不清李春的意见的主旨,在那儿谈论:“咱们班是像她说的那么坏吗?”“学习目的这玩艺儿确实太抽象。”“李春不赞成别人申请入党么?”
  周小玲不知怎么办,只在那里嚷:“谁要发言呀?快举手。”
  袁新枝说:“我希望李春再解释一下她的意见到底是什么。”
  “我的意见就是咱们要好好念书。”
  “不做社会工作么?”
  “我没说不做。”
  “不管思想品质么?”
  “我没说不管。”
  杨蔷云只是看着郑波,她期待郑波能“澄清”一下局面,但郑波默然无语。后来,郑波起立了,但她的话却使蔷云失望。
  郑波说:“我觉得咱们开班会也没有很多准备。先生也不在。李春的意见一下子大家不见得能考虑好。不如先散会,大家再想一想。”
  周小玲宣布了散会。
  杨蔷云去问郑波:“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说什么?当然是反对李春的那一番话。”
  “李春的话里也有对的一面。”
  “当然了,中国人说中国话,至少文法是对的。我认为,你不该退让!”
  “那么,凭什么进攻?”
  “这么说,你也要接受李春的劝告了?”
  “小杨,你想呀!你难道不知道,我自己学不好功课,有多沉重!如果你不能以实际的成绩,只是用两片嘴来证明自己是对的,那有什么用?即使没有李春,我也极其害怕同学们的责备:‘分支书记,您不知道一小时等于六十分钟吗?’”
  “别光想到自己!苏宁一个多星期没来上学了,说不定她是由于功课不好闹情绪。还有吴长福,她跟我说因为小时候她妈妈奶不够,净吃面糊,所以她特别笨,功课没法学好了。这次考试前后,发生了好些问题,不是分数的问题,是活人的问题。可你光在那里惭愧,你有什么权力老在那儿惭愧呀?”
  郑波看着蔷云,她觉得蔷云的话是对的。蔷云有时会说出意想不到的聪明而尖锐的话,她自己都不觉得,郑波却觉得讲得那么好。郑波感谢蔷云,她勇敢,所以容易正确,当然也容易错,但错了也容易改。虽然如此,郑波的惭愧自责心情仍然扭不过来。所以她望着蔷云,说不出话。
  教员预备室的工友老侯叫郑波,说是袁先生找郑波有事。杨蔷云回到自己座位,想了想,到团总支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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